全知之海·未知的航程
The omniscient sea and Unknown sail
Episode1-1
不列颠·雾气从未散去。
1724年1月10日上午9点整,汉普顿宫。
当戴维尔·菲迪亚斯中将百无聊赖而试图将注意力放到墙角那来自东方、造型古怪的瓷瓶上时,奥福德伯爵罗伯特·沃尔波尔终于从国王的房间中走了出来。中将向他立刻表示了敬意。
“新年过得如何?菲迪亚斯将军,您应该有好几年没在伦敦经历新旧一年的交替了吧?”伯爵随和地微笑,并来到酒柜前取下一瓶葡萄酒,倒满了面前的高脚杯。
“不,谢谢伯爵大人,”菲迪亚斯中将谢绝了沃尔波尔为他倒酒的举动,“您说得对,在新大陆呆得太久了,那些移民和他们的后代总是纠缠不清,我看迟早会打上一仗的。”
“等到了那时候再抱怨也不迟,新年就该开心一点——趁陛下没有找上你的时候,”伯爵狡猾地一笑,“好了,别让国王陛下久等,我要去见我的玛丽亚,就不奉陪阁下了。”
菲迪亚斯中将理解性地笑了:“过不了多久,史吉雷特小姐就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了吧?祝您好运,阁下。”
“消息很灵通嘛,中将。也祝您好运。”沃尔波尔说完这句话,将高脚杯中的酒喝光,然后转身离去。
乔治王出现在菲迪亚斯中将眼中,他仍未吃完早餐,长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食品,虽然大多是冷盘,但菲迪亚斯似乎仍闻得到烤鸽和熏肉的香气。乔治王没有抬头,他一边将一串樱桃塞进嘴里——连核也不吐——一边含乎地同菲迪亚斯中将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吾王。”菲迪亚斯简短地回应。
乔治王又吞下六个白煮鹌鹑蛋:“将军懂西班牙文么?”
“一点点,不过照读的话没什么问题。”菲迪亚斯中将如实回答,却不知乔治王所问何意。而乔治王放下银勺,盯了他数秒,又问道:“那么德文呢?”
“很抱歉,吾王。”菲迪亚斯的确是不会德语。
乔治王眼中原本有一点的明亮又暗淡下来,他“哦”了一声,又不动声色地大嚼特嚼起芹菜杆,然后喝了两大杯葡萄酒。放下杯子后,乔治王指着长桌一端说道:“那么,请将军帮我读一下那段文字,用英语。”
菲迪亚斯中将欠了欠身,然后上前将长桌上的那件东西拿了起来。
那是一块棉布,虽然脏兮兮又破破烂烂,但菲迪亚斯仍然从棉布上辨认出这是一张拓片,准确地说,棉布上拓印着一个圆盘,上面有一些意义不明的直线,和一些曲线构成的图案,空白的部份则写着一些像是古代文字的符号。而在棉布的右下角,则用西班牙文工整地写着四行诗句:
海与天空相断
王者的剑将世界左右分离
一半是人之土,一半是神之园
此世必将园的钥匙交还
菲迪亚斯中将用拉丁文勉强读完了这四行诗句,似乎从中咀嚼出很多东西。
“没错,没错,就是这四句。”乔治王又喝下一大杯葡萄酒,“将军从中读出了什么信息吗?”
菲迪亚斯整理了一下思路,侃侃而谈道:“陛下,我相信,这是一张藏宝图,这四段意味不明的句子,有可能是解开藏宝地点的重要线索。”
乔治王本来就胃口不错,这时更像是饿了许久似的将腌肉塞满了嘴巴,再次喝下一大杯葡萄酒后,知治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将军认为那会是怎样的宝藏呢?”
这并不是可以下定论的问题。菲迪亚斯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但他还是说:“这一句中写着‘一半是人之土,一半是神之园’,或者,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土地,或者是能够媲美整个新大陆的财富。”
乔治王打了个嗝,拍了拍手。从另一侧的门中走出一行宫官,他们开始收拾餐桌,乔治王擦过油腻的嘴巴后,像是很随意地决定道:“找到它,中将,由你负责,给我给到它。”
菲迪亚斯中将微微欠身,又看了一眼手中被他理解为藏宝图的拓片,脸上露上为难的神情。乔治王就像没有看到,继续说着:“一切资源由你调配,为了找到它!不管是金币还是土地,都要找到它,或许,那是更好的东西!但我以国王的名义起誓,中将,我将与你分享你所替我寻找到的事物!”
乔治王的许诺让菲迪亚斯吃了一惊,他摘下帽子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为您效劳,吾王。”
伊比利亚·无论何时都是落日之所
1724年1月10日上午10点10分,巴伦西亚港“再见黄金太阳”酒馆。
“一天3个里亚尔,不能再多了。”灰白胡子的老头斩钉截铁地说。
“好吧。”水手咬咬牙在名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干了。”
阿方索·巴比隆看着名册上又多了一个名字,舒心地吐出一口气。然而下一秒钟他又锁紧了眉头,继续用老鹰一样的眼神盯着酒馆中来来往往的过客。
“阿方索爷爷,招募的结果怎么样?”一个身着华丽长裙与酒馆气氛格格不入的女孩怀中抱着一只白腹的黑猫走了过来,引酒馆中不少男子侧目。阿方索·巴比隆摸了摸下巴上的灰白色胡须,用慈爱的眼神打量着这个绿头发金眼珠的大小姐,然后叹了口气:“普通水手倒是不少,但是没人会测量,我们是第一次跑远洋,如果没有测量员是到不了新大陆的。”
女孩摸了摸怀中黑猫的头,转了转眼珠,乐观地说道:“那么,我去码头问问看好了,顺便和总督大人告别。”
阿方索看着女孩转身离去,突然出声将她叫住:“伊莎贝拉小姐!”
伊莎贝拉转过身来,阿方索伸出一个巴掌:“一天最多5个里亚尔,买下那批货后,我们的钱不多了。”
伊莎贝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嫣然一笑:“知道啦,有阿方索爷爷精打细算,我就放心多了。”
女孩离开了酒馆,一直在吧台前抄写账目表的红发青年却凑了上来。他操着一口安达卢西亚口音问道:“这位先生,您是在招人上船吗?”
阿方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实在不能想像这个看上去有点瘦弱的年青人能在船上干什么活。
“那,那个,我是会计,会算账,”红发青年也从阿方索的目光中体会到对他并无好感,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当然,除了算账之外,一些零零碎碎的杂活,我也可以干。”
“一天3个里亚尔!”阿方索就这么一招。
“我做!”于是红发青年接过了阿方索递来的名册,在上面签上了“迪诺·莫罗纳·佩尼亚”的全名,然后试探性地问道,“刚才那位小姐,是叫伊莎贝拉对吗?”
威尼斯·天堂还是地狱
1724年1月10日上午10点14分,威尼斯监狱。
再过四个小时,这间牢房中的两个家伙恐怕将要在审判后被送上绞架。其中名叫莱昂·李的那个骗子,他的前半辈子已经尽情享受了人生,此刻他就像个圣徒一样安然呆坐着;而另外那个叫阿斯克·休的家伙,则不断咒骂着总督府的官员多么可恶以及自己有多么倒霉。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家伙都不甘心就此死去。
“嘿,老弟。”在听了阿斯克·休长达六个小时且没有重复的咒骂后,莱昂·李开口了,“你的确够倒霉,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也够幸运的了。”
“啥?”阿斯克·休虽然觉得这家伙突然开口让人意外,但他仍然好奇地问:“幸运?被关到这种看不到太阳的鬼地方,又马上就要被绞死,这能算是幸运吗?”
莱昂笑了——虽然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嘴角不管怎么扭曲都是看不到的:“如果你被关在别的牢房里,那当然是死定了,不过你和我关在了一起,活路就在向你招手啦!”
阿斯克并不相信莱昂的信口开河,他迟疑地问道:“你有逃生的办法?叹息桥是完全封闭的,在总督府内宣判后,我们就完蛋了!”
看到对方上勾,莱昂的精神也好了不少:“只能说有一线生机,要知道,我是荷兰人。在威尼斯受审,一定要在总督府前的广场上,还得有不少大人物到场才行。我就说你是我的从犯,我们一起在广场受审,到时候只要制造混乱,那些大人物肯定乱作一团,我们想要逃跑还不是轻而易举?”
老实说,这并不是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不过对这两个死刑犯来说——尤其是阿斯克·休来说,这算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至于莱昂·李,在阿斯克萌生求生欲望而不再骂骂咧咧后,他反倒喃喃地读出一段拉丁文:“‘一半是人之土,一半是神之园,此世必将园的钥匙交还’。”然后他仍然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一下:“在没有找到你之前,我怎么舍得去死呢。”
不列颠·雾气中的海港没有海鸟飞舞
1724年1月10上午10点19分,伦敦皇家海军军港。
菲迪亚斯中将接受了乔治王委派的寻找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宝藏的任务后,第一时间找来了最初给乔治王将那四句西班牙语翻译为拉丁文的人,这个名叫威廉·布鲁图的传教士让菲迪亚斯大失所望,他所知不比自己更多,甚至还有不及,至少威廉没有看到过拓片,乔治王只是命人抄下四句话让他翻译。但无论如何,菲迪亚斯已经决定带上威廉一同出海。
比起传教士,威廉更像个海盗,因为他的右眼戴着一个眼罩。得知威廉的右眼有着怪异的疾病后,菲迪亚斯中将没有深究,毕竟提及他人的身体缺陷很不礼貌,而威廉本人对此也很是在意。
“诺拉少将,桃金娘号能够完成任务么?”乔治王的委派使菲迪亚斯中将能够调用不列颠王国的任意资源,因此菲迪亚斯拉来了自己在海军中的嫡系诺拉·夏姆树雷少将,诺拉是一名作战风格十分凶恶的军官,而其治下之严也闻名英伦,以一名女性来说,做到这一点委实不易。
“我亲自挑选的船,中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诺拉对自己的眼光很是自信。
“我听说,皇家桃金娘号短短时间换了四任提督,而那四个倒霉蛋都死在了船上……”
“那是他们本事太差了。”诺拉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眼皮,“桃金娘号的火力、船速、配置都很适合追击战,而且船上有几个很厉害的家伙,值得信赖。”为了掩人耳目,菲迪亚斯将这次航行的目的解释为追击几个被海军通缉、叛变的武装商船船长,连诺拉也不知道航行的真正意图。
“从你口中听到信赖这两个个字真是难得啊。”菲迪亚斯不动声色,望着眼前停泊待发的桃金娘号。
桃金娘号上也有几个人在打量着这三个外来客,那是大副盖瑞·威尔克斯、参谋凯利·希罗·雷兹纳和炮手布雷德·诺瓦·史克威尔。
“我说,那是诺拉·夏姆树雷少将吧?”布雷德的语气听不出是不满还是害怕。
“中校,我听说我们的任务是追缉海盗,”参谋凯利对盖瑞说道,“上头把诺拉都派过来了,恐怕这是真的 。”
盖瑞摇了摇头:“黑胡子死了好几年了,我不觉得有哪个海盗值得让海军在新年后第十天就远航追捕。直觉告诉我,这次的任务没那么简单。不过,少校、上尉,我倒希望你们能够服从指挥,我可不想本舰的‘优良传统’再发扬在第五位提督身上。”他又补充道:“尤其是你,布雷德上尉,至少凯利才来了三个月。”
凯利附和着:“如果真是追缉海盗,我求之不得!并衷心感谢中将和少将能选上我们这艘船,至少我有复仇的机会。”
布雷德对这两名同僚的意见倒是无所谓之,他原本就是船员中的滋事份子,对从天而降的两个上司(尤其其中一个还是个女人),他更是不以为然,于是也不反驳盖瑞和凯利的意见,只是“哼”了一声就走下甲板,钻到了船仓里。
菲迪亚斯登上皇家桃金娘号后,看上去对这艘长期未出海作战却仍保持军纪和整洁的船十分满意。他叫来了盖瑞:“我们可能还需要一名船医,中校有什么好人选吗?”
盖瑞想了想,提供了“海莉亚·泽斯特”这个名字,并特意说明她此时已经不是皇家海军,但她的医疗技术很高超。菲迪亚斯表示手续由他来办理。
诺拉问了另一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船?”
盖瑞抬头看了看雾气蒙蒙的天空:“至少要3个小时后,等雾气再散一散。”
伊比利亚·再见黄金的太阳
1724年1月10日下午2点18分 巴伦西亚港口码头。
“……因此,太阳、星星、风向、水流,这些都是确认自身位置然后测量距离的重要手段。”黎培德·托雷结束了发言,他觉得这次自己属于超水平发挥,应该能上船实现自我价值了吧。
果然绿发女孩满脸都是崇拜的神情,连价也没还就同意了一天5个里亚尔的报酬。除了她怀了那只猫发出了类似嘲讽一样的懒懒叫声以外,托雷觉得自己的表现十分完美。
再见了,这暮气沉沉的西班牙;再见了,这已经不是西班牙的西班牙!
托雷一边在心中大声呼喊着,一边背着自己的书和行李包登上了惊奇女王号。
“那批货已经全部搬入船仓了,伊莎贝拉。”正在逗弄怀中黑猫的伊莎贝拉抬起头,发现眼前的人是此地最高行政长官。
“总督叔叔,真是多谢你了。”
巴伦西亚总督苦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你真的不必走,航行不是那么简单的。留下来的话,我会尽最大的力量帮你的。”
伊莎贝拉坚定的摇头,她知道“留下来”获得总督帮助的代价是什么:“总督叔叔,自从我爸爸投资失败,奥尔唐斯家在西班牙就再没有立足的可能了。不管这次生意是赚是亏,我都打定主意在新大陆重新开始,西班牙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伤心之地。我想不到理由不离开它。”
“那你的妹妹维罗妮卡呢?你不再找她了吗?”
想到失踪的妹妹,伊莎贝拉叹了口气:“即使还能见面,又能怎么样呢。维罗妮卡她从小就为家族而自豪,总督叔叔,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和阿方索爷爷找不到货源,也买不了这条船,”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惊奇女王号,“奥尔唐斯家就像这条船,改造成商船也掩饰不了它又破又旧,维罗妮卡的自豪就是我不能理解也无论如何都要避开的东西啊。”
阿方索出现在惊奇女王号上,招呼伊莎贝拉上船。身后的迪诺红着脸也向自己挥着手。
“再见,总督叔叔。费雷拉,我们该走了。”
再见,奥尔唐斯家族。大小姐伊莎贝拉要走了。
再见,妹妹。姐姐要走了。
再见,西班牙。我……要走了。
威尼斯·人生即冒险
1724年1月10日下午2点23分 总督府前圣马可广场。
米兰佐·加赛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自己只是照例参加外国人的审判,事实上以往这个时候,米兰佐更多的精力都放在自己停在广场码头前的两条船身上。
东方神秘号、东方见闻号,这是米兰佐在威尼斯身份的象征。这两条船不但为他带来了无数的财富,还带来了好名声。尽管米兰佐自己从不坐船,但他却比任何人都喜欢自己的这两条快帆船。
但是现在,那两个罪犯正对东方神秘号上下其手,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解下缆绳,升起风帆。
“射击!给我射击!”刚刚被劫持的总督怒不可遏地命令士兵向欲驾船逃亡的莱昂·李和阿斯克·休开枪。
但是阿斯克·休刚刚从士兵手中抢来的燧发枪发挥了威力,士兵无法聚集在狭窄的码头上,而远程射击的铳弹就像中了邪似的全打到了船帆和空气,正在解帆的莱昂·李却毫发无损。
“你会开船吗?”阿斯克冲着莱昂高声质问。他并未被宣判死刑,但142年年的牢狱生涯比死还要可怕。因此当莱昂·李的死刑判决下达而后者立即发难后,阿斯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帮忙。
“太失礼了!你应该叫我船长!”莱昂得意地将船锚一端的铁铊沉入水中,然后开动了东方神秘号。一切都显得驾轻就熟,就好像这不是第一次的逃生魔术秀一样。
“你应该叫我提督才对,没有我你做得到吗?”阿斯克晃了晃手中的燧发枪。
“啊哈,没想到你枪法不赖。那么,我做船长,你做提督好了!”莱昂回答道。二人对话间,东方神秘号已经驶离了码头,向亚得里亚海驶去。
“我的船!把我的船还来!”米兰佐·加赛蒂气急败坏地怒吼。
“我的船,我们的船。”莱昂·李望着身后来不及追击的士兵得意地说道,“黑胡须的疑问,这就是这条船的名字。”
“这名字真烂,不过我倒是很喜欢。”阿斯克将枪塞进皮带,抬头看了看被海风吹得膨胀的三角尾帆,对黑胡须的疑问号的高速度很是兴奋。
“‘神之园’啊,我来了!”莱昂又高喊着,威尼斯已在身后,而我总是向前。
1724年1月10日下行2点25分,三条形态不同用途各异的船只从伦敦、巴伦西亚和威尼斯同时起航:戴维尔·菲迪亚斯中将拍了拍胸口的藏宝图拓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伊莎贝拉·奥尔唐斯把黑猫“费雷拉”举到面前,亲昵地用鼻头蹭蹭了它的脸,两滴晶荧的泪珠从绿发女孩的眼框中抖落而出;莱昂·李和阿斯克·休怀着成功逃脱的兴奋感和对即将而来的冒险的期待。向海洋的另一端进发。此时三条船上的乘员还无法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中,命运会如何将他们反复地交织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