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历史之间]《王朝》章之十六幻影之仪式/上

蘭和風 · 发表于 2005-9-25 11:53:58

黎明的曙光照临埃及。拉神的祝祭的时间刚到，高涨的欢呼就已沸腾了埃及上下。底比斯城下聚满了缓慢移动着的平民百姓，比肩接踵的人流仿佛一团奇形怪状的云，一点一点变换形状，艰难地挪动。 
法老王的婚礼和太阳神的祝祭在同一天举行。一队女祭司手摇铃鼓，舞着唱着率先从主神殿出来。后面跟的是神官团，领头的大神官莫纳多举起莲花权杖带路，其余几人则扛着装载被莲花簇拥的拉神的黄金像的轿子。 
队伍且歌且行地来到尼罗河畔，而一艘气派华贵的大船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伊撒贝尔头戴金鹰冠，身穿绣满五彩莲花的莎丽裙，娉婷绝伦地站在船边。她脸上似带微笑，又像不过是唇角一弯浅色的忧郁阴影。 
神像放入圣舟。神子装束的法拉奥气宇轩昂地屹立船头，满足地瞧着这一切。华奈兰希谦从地上前，牵起伊撒贝尔的手引她登上圣舟，交于法老王手中。 
起航的号令一下，圣舟劈波斩浪地朝南方的卢克梭神殿进发。神官祭司分乘几只小船傍在圣舟左右，一路歌颂不止歇。 
法拉奥满怀欢欣地紧握伊撒贝尔的手，低头打量着他的新娘，埃及未来的王妃。她很美，真的很美，散发出一种如皓月当空般的清泠，叫人欲罢不能。 
觉察到法老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伊撒贝尔轻吸口气，侧首也望向他。时至今日她才有时间真真切切地看上一眼这个少年得志的法老王，看看莫纳多口中那个少被人疼惜怜爱、孤僻寂寞的少年。 
莫纳多形容的没错，站在王身边她已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股隐秘而泄的忧伤。那是寂寞独有的氤氲，那是……哪怕身边围绕着很多很多人也排遣不掉的抑郁，缘自封闭心灵的悲哀。有那么片刻，伊撒贝尔体内升腾起冲动，升腾起爱护眼前这个人的渴望。 
不是君临天下的王，不是至高无上的神。他只是一个容易受伤，明明脆弱却逞能的……孩子。尽管他正在微笑，笑得心满意足，笑得外放而狂野，像是火焰，充满了穿透力。伊撒贝尔抿了抿唇，不自觉地又想起莫纳多，想起他的浅淡的笑容，想起他深沉神秘、让人捉摸不定的情绪。 
这是她爱着的一切，她爱着的所有。 
被法老王握着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感觉自己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选妃大会前一晚，莫纳多唇上温暖的暧昧气息。这一刹那的失神使她惊讶。天啊！她居然还在留恋他！她的心居然仍旧停泊在他身上！伊撒贝尔轻轻咬牙，在眼影遮掩下眸中闪耀隐晦的晶亮。 
 
莫纳多是眼也不眨地看完整个祝祭和结婚仪式的。 
他以为自己会平和宁静，事实上表面看来也确实如此，可风平浪静的表相之下却应是另一番径庭的模样。 
伊撒贝尔长裙外罩一件宽大的暗红色长袍，高冠广袖，金鹰头冠直竖起两根牛角，间夹一轮红日，底座盘踞一条条智慧象征的金蛇，而头冠正中金鹰的双翅则下垂护于耳畔。 
法老王对新妃的宠爱可见一斑——这是立后般郑重的婚礼，这是立后时至高神圣的装束！已经超出侧妃身份所能拥有和享受的高贵。 
虽然不想听，不过纷纷议论仍难以抵御地钻进莫纳多的耳朵里—— 
“不愧是尼罗河公主，果然具备神女的雍容美丽！” 
“你们看看这排场，好象不太合乎规矩呢……” 
“既然是女神，当然不可以拘泥迂腐。” 
“和法老王站在一起真是般配，果然是天作之和啊！” 
“从此，神一定会保佑我们埃及更加繁荣昌盛的！伟大的太阳神哪！” 
“哼，我看未必吧？红颜祸水。” 
“你不要命了？看清楚，那可是尼罗河公主，尼罗河神的女儿！” 
这些议论发出的嗡嗡的微弱声音简直就像虫子在莫纳多心口上爬。而他的视线，更多时间是驻留在法拉奥身上的。 
头顶上碎下来的日光被缓慢移动的云朵切割成为条纹状的斑块，投在河水里化成蓝的青的绿的金的天旋地转的美景。阳光毛茸茸地摩挲在人裸露的肌肤上。莫纳多闭了眼——粼粼的河面反射的光刺痛了他。稍后再睁开，眼前还是含糊地浮动一团浅褐色的不切实际的光影。 
心里茫然一片，粘稠迟缓，说不出来什么感受。一旦有某处的一种情绪想异军突起的时候，其它地方的其它情绪立刻也涨潮，最终心海仍是平坦。 
没有过多的悲绪更没有欢愉的调子。痛苦层叠欣慰，伤感依傍甜蜜……失去爱的负面情绪中，夹杂了太多太多正面的满足感。 
那是王。 
他的王。 
他的王。 
正在幸福地欢笑。 
天晴朗。天澄蓝。空气中充满干燥因子，吸收了莫纳多眸子里潜藏可能的疼痛。 
 
被禁锢的水静静的沉睡。 
如果没有风勾动涟漪，谁会知道这是不是潭死水？而原来水面下也是活力盎然的，只是无人觉晓。 
莫纳多屈起食指，按上自己的唇，轻咬着笑开了。 
王，你就是我的风。因为你的存在，才证明了我的生命。没有你的天空，爱恨也不知……所踪。 
水面荡漾波纹。风行水上，华朵潋滟。这样才能明白，曾经有风流过这一潭水。 
他们也是如风和水般，相互依存、相互佐证的关系。 
 
十年前初入宫的莫纳多得到的评价是——死气沉沉。 
人们私下窃语说这孩子阴沉，心计重城府深。虽然没有人是大张旗鼓地议论，但是他不经意仍是遇到过好几次。这样的歧视和无端的指控让他觉得异常屈辱和愤怒，为这不公平的待遇给他的伤害。仇恨的病毒在每每碰触到侮辱的那一刻感染，从皮肤表面到骨髓深处都不可抗拒地被攻陷。 
万能的神，请您张开雪亮的双目！那时的莫纳多不过八、九来岁，正是本该无忧无虑享受没心没肺的快乐的年纪。尽管被职责驱使必须夜以继日地苦学、吸收一个神官所要求娴熟掌握的知识，但是孩子的天性却不会因此泯灭。那是追求快乐的本能，那是维系生活基本确立的尊严，那是出自灵魂的坚定力量。 
然而见习神官目前只有莫纳多一个人。每天面对的冰冷孤独逐渐消磨掉他的热情，使他的性情越来越偏执孤僻，直到某日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这个发现让小莫纳多苦闷不已。那个午后他没有去大祭司那里学习、没有做功课，而是溜出空寥的神殿跑到旁边的花园溜达。 
据说这个花园里有一株非常稀罕、非常美丽的花树……从后方进入花园的小莫纳多无选择地趴下。没有道路，他只得在灌木丛里拨拉着面前横七竖八的枝枝叶叶开辟前进路线，费力地在这几乎封闭的环境里跋涉。 
光终于在枝繁叶茂的间隙出现。小莫纳多兴奋不已，正提起兴致往灌木丛外拱的时候听到一声暴喝：“什么人？！”心被惊吓，他当下手一滑，下巴重重地磕在地上，牙齿也很不幸地撞击下唇，流血了。 
“是哪个家伙这么凶，吓人一跳啊……”小莫纳多用沾上尘土的手使劲擦着脸颊，心怀不满又狼狈地钻出灌木丛，站起。 
那个声音又传过来，音量被放大了一点：“站在那里别动！” 
小莫纳多愣了愣神，随后看清楚朝自己嚷嚷的——也是个孩子。 
对方看上去比自己要小一些，生得唇红齿白，身材瘦且细长却明显结实。轮廓十分鲜明，如果不是这么一副怒目而视的姿态应该会是个非常可爱的少年。 
仿佛茫茫大海中求生的落难者遇上一叶扁舟，又宛若黑夜里迷航的旅人逢着一座灯塔。干旱的大地拥抱雨露，一种无比坚决的感动油然扎根于莫纳多心头。 
“你是谁？”他忽视对方警告地上前，欣喜地边走边问，“我叫莫纳多，你的名字是——” 
惊诧地倏然止步，起因是对方突然抽出的佩剑又快又准又狠地抵上自己的咽喉。 
“别靠近我！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距离只有一剑之隔。小莫纳多可以看得清楚，看得清对方因为阳光在上面跳跃而显出棕色的长而翘的睫毛，看得清对方那双内里暗红、外圈却是烟熏紫的眼瞳，愈见剔透、隐含深韵。一接触到绛紫眼睛里满满的不耐烦和敌意，他猛地醒悟过来，下意识地后退开几步：听说过的……他就是……一定是…… 
传闻里，阴阳怪气又傲不可近的十三王子！ 
不会错。没戴发套甚至未着眼影，看得特别清楚：金色刘海，黑色短发，紫红双色的眸子，以及纯美得好似清晨凝在叶尖露珠上一丝风的呼吸的外貌。有一种……好像下一秒就可能消失不见的飘逸和不真实感，极不稳定的清放。 
见小莫纳多乖乖退后，王子松懈了握剑的力度，但是依然冷峻警惕地盯着他。“你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了，”口气放缓和了几分，小莫纳多甚至感觉那里面弥漫开淡淡的关心，“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小莫纳多“唔唔”地应了两声，觉得不对劲，这才忽地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上身赤膊，只穿着一条亚麻短裙，而且还由于在地上爬了半天还把自己搞得脏兮兮，让对方误会自己是奴隶身份。他一时忘记之前再三的疾言厉色，向法拉奥靠过去：“我不是——啊！” 
肋上一凉，随即感觉黏糊的液体贴着皮肤蜿蜒直下，火辣的疼痛也随之蔓延。直到一阵力量拔带走大片麻木，剧痛莅临的小莫纳多顿时痉挛着倒下。 
“我提醒过你，离我远一点。” 
收回剑的法拉奥硬邦邦地甩下这句话，转身便走，竟是看也不看委顿在地的伤者一眼，像是不在乎他的死活。 
呻吟着的小莫纳多死死捂着左胸的伤口，指尖能感受到手掌下的鼓动和汩汩流逝的温润。他迅速在脑海里反复打捞所见过的种种回复咒文，好不容易才筛选完毕，如获至宝地拣出一则。顾不得还没学成，也管不了魔法使用不得当的反噬危险，小莫纳多立即驱动咒语进行自救。 
而遍寻逃课的见习神官不着的一队人恰好在此时搜索到了这个平常情况下谁都不愿意来的花园。走在最前头的叶宁赛第一眼落在这个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花园就是惊讶地目睹到小莫纳多胸膛上一道血肉模糊的伤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最后只余一条肉粉色的疤痕。 
“神哪！神哪！”面庞犹自年轻的光头神官轻声喊道，满腹的不可思议，“那是高级的回复咒啊！这个孩子……” 
“他的天赋之高，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呢。” 
破坏很容易，但要让事物恢复原本的自然状态则极为困难。年幼的莫纳多丝毫没有留意到他创造了一个奇迹——他在无意中施展了连最有资历和经验丰富的神官都嫌吃力和没把握的艰深的回复咒！他只是维持着捂胸的姿势，呆呆地望着法拉奥离去的方向。 
伤口虽然无恙，疼痛却是魔法消除不了的。而这伤痛，一波一波在心口种下的……是法拉奥。 
“别靠近我，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你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了，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提醒过你，离我远一点。” 
他差点杀了自己。可……就是没有办法对他产生憎恨之类的情绪。 
有传言说十三王子法拉奥是真神之身，而现实中能够得以窥探的是已亡故的侧室的孩子所遭遇的排挤与暗算。神圣和卑贱，高贵和低微，水深火热的两重极端矛盾交织成悲壮的存在。 
小莫纳多体内繁衍出无可遏止的决绝。毕竟是孩子，毕竟他们都是年纪相仿的孩子……他想亲近那个王子，因为他受够了一个人。他不要郁郁寡欢，不要没有色彩没有活力的死气人生。 
所幸第二次见面的机遇很快就被命运送到莫纳多手里：数月后，在大祭司那里学习的时候，法拉奥翩然而至。 
小莫纳多听到动静抬起头，正好和法拉奥的眼睛相对。他倍感惊喜地想打招呼，孰料后者眼中闪过些微的诧异后立马恢复傲气十足的模样，干脆地转过头去。无可奈何的见习神官尴尬地将那句“你好”咽回肚子，但就此总觉得喉咙梗了老大一块硬物，锐利的边角划得他好一阵难受。 
走到一边去与大祭司飞快交谈的法拉奥脸上微带了一点点笑意，眼底有着崇敬。小莫纳多忍不住问身边的华奈兰希打听。华奈兰希是大祭司的独子，同时也是祭司一职钦定的未来的唯一继承人。只不过因为他性情淡定又已年满十四，无形中与莫纳多拉开了距离和隔阂，二人平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华奈兰希不带什么情感波动和表情变化地淡淡解释了一下就重新回到书本里去。他像是个活在自己天地里的人，有着忽略周遭事物的本领，是那样不卑不亢的自我。云淡风清，谈不上讨人喜欢也不会有人对他特别反感。 
小莫纳多眼睛熠熠地闪光。他决定了，哪怕是死缠烂打他也在所不惜。他要拯救那个孤独的王子……顺便，拯救他自己。 
只有寂寞的人方能得知别人的寂寞。请让我陪着你吧，我知道你是…… 
寂寞的……寂寞的…… 
 
法拉奥实在不敢相信，世界上怎么会有莫纳多这么烦人的生物！ 
“你给我滚远一点！”已经成为他一见莫纳多就条件反射的口头禅。而法拉奥倔强的怒容瞧在莫纳多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可笑，因此，他不介意那些戒备或攻击，仍努力地逐步走近法拉奥，慢慢融入他的生命。 
不止一次的，法拉奥看到学海偷闲的小莫纳多跪在那个花园里忙东忙西，除草剪枝忙碌得不亦乐乎。这时候的他总是低低啐骂一声，掉头走人。 
知道莫纳多不是奴隶而是见习神官的身份后法拉奥对那个家伙更没什么好感觉——实际上除了拉斐内他在这宫里看谁都眼带挑衅。可是花园在爱管闲事的见习神官手上一日比一日整洁漂亮，最为重要的是安妲丝树终于要开花了，他不可能再回避这里。 
也许是……莫纳多表现出来对花园的热诚与积极让自己无从苛责以至感动，所以纵容他接近原本只对自己开放的一方小天地？花园是法拉奥的母亲生前最常流连的地方，也是由她亲自打理。而自打她去世以后那些曾经留下她欢笑倩影的地方都成了他人眼里“不吉祥”的污秽之地。他本人因为年幼气小无力维护，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野草蔓延花园颓败。而他所谓的父王，身为天下的主宰怎么可能分心在后宫内院里这种微尘般不足道的小事上面？ 
那么自己真的感动了吗？法拉奥自问。他潜意识的确很想否认，可是他的自尊或者说是倨傲不允许他对自己撒谎。 
他可以欺瞒世界，却不能欺骗自己。 
“你给我滚远一点！” 
说这句话的时候法拉奥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底气不足。他的防线被攻破了吗？被那个一直试图接近自己的人瓦解了吗？他明明不需要的……他明明只要拉斐内一个人陪伴在旁就好。 
可是…… 
他终究只有七岁。提早品味世态炎凉的他被迫和整个世界相抗，只为了保护唯一的弟弟。所以无论是什么，都得由他一人面对。其实他也不想，他也愿意卸下沉重的负担去尽情享受，微笑着走人生。 
然而他无从选择。他几乎是不得不以冰冷的面具示人，用孤傲阻绝外来的种种不明的接触，带着一身武装防御可能的伤害，毫不留情地一齐拦截关怀。直到莫纳多的出现，他才恍恍惚惚觉醒这是被自卑和自厌催生激发出的扭曲心理。伪装的坚强能持续多久？法拉奥稚嫩的肩膀早已经不堪重负。 
开始想要接纳那个给自己关爱的人。

焱燃 · 发表于 2005-9-25 17:42:11

法拉奥不为人知的一面= =||| 
宫廷是可怕的地方,扭曲人格的黑暗之地... 
 
伊最终还是成为了王妃,但法拉奥真的喜欢她吗=0= 
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 
默哀... 
----------------- 
两年不准碰电脑Q0Q 
这么恶毒的禁令是谁下的

花痴招展 · 发表于 2005-9-25 19:10:36

有些爱情也许在开始时便注定是错误的，是无法得到的,能留下的只是让人心疼一辈子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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