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琴音之间]江南

妖颜

<br>我总是固执的相信着，临安的天空应该是澄明而通透的碧蓝，透明的飘落在瞳孔中时，可以轻易的洗净人的灵魂，临安的风应该微弱而潮湿，当它们卷过我披散的发丝，我应该听到水珠在呼吸，还有临安的水，要纵横交错的流淌过那繁华娇艳的城市，承载了这个盛荣国度所暗涌的全部抑郁的悲伤。 <br>
　　 所有这一切，总是由天野喋喋不休的在我的耳畔重复。从他带我离开风烟阁的那一天起，便不断的说这样的话，我看着他清秀的轮廓，他长长的睫毛和苍白的脸，微微笑着，带着一丝惊恐一丝逢迎惴惴不安的聆听着。他告诉我关于临安的一切美好，最后的最后，他伸手，轻轻的抚摸我漆黑的发丝，然后望着我略微发出暗灰色的瞳孔柔声的说，灿樱，你不要怕，我带你回南方，我带你回家。 <br>
　　 是。我点头，然后任由他拉着我的手走出门，走在叠翠的街道上，干燥的风刮过我的脸，风里夹杂的沙子划的我生疼，街道上举目皆是黄色，暗沉的天色，开裂的土墙，还有面容憔悴无光的人们。这个唤作叠翠的小城，或许正是因为没有翠色，才拥有了这样一个名字来象征一种希冀与缺失。正如天野唤我灿樱，在他清澈而伤感的眼眸中，我仿佛看见临安的街道上繁花如锦，绵绵盛开。 <br>
　　 在见到他之前，十六年来我未曾出过风烟阁一步，风中轻盈舞动的珠帘隔绝我与这个贫瘠的世界。每天要作的事情便是梳妆，弹琴。 <br>
　　 我弹的琴并称不上好，只是按照自己的韵律随意而柔和的抚弄琴弦，鲜少按照琴谱来弹些什么曲子。我并不喜好丝竹乐音，却固执的迷恋着手指拨弄出旋律的感觉，不在乎是否有人听懂。在他出现并且拉着我的手带我离开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听懂这些连我都不懂的东西。这个穿灰色衣衫苍白消瘦的少年，我永远读不懂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br>
　　 灿樱，你有没有想过去南方，真正山水叠翠的南方，你想回去那里，对吗？我知道你累了。我知道。没关系，我会带你回家。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br>
　　 我知道。我顺着他的意思回应。于是他满足的笑了。他总是这样自问自答，随后温柔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我越过他的肩头看见大片的灰色的鸟儿飞起，掠过干枯的树杈，消失于遥远的苍穹。然后，感觉他温润的嘴唇轻轻落在我的脸颊，那一刻我体内的悲伤潮水般的涌出，透过他身后的铜镜，我看到自己冰冷忧伤的泪水缓慢的滴落在这个叫叠翠的小城干裂的土地上，然后转瞬消失无踪，没有什么可以承载我的寂寞。 <br>
我爱你。我在他耳边柔柔的说，我知道他会忘却，确切的说，他根本不会记得。从一开始他就不记得我是谁。我不叫灿樱，我只是顶着她名字的一抹影子。一个北方小城的无名歌女不需要什么名字，也不会有这样缤纷绚烂的名字，那个叫做灿樱的女子，应该在南方的宅院中悠闲的看秋海棠一片片放肆的开放调零，应该可以大声的哭大声的笑，而不是如我这般日复一日的沉默着，沉默着，影子一样卑微诚恳的守着一段无望的爱情，在对方的笑容间捕捉那耻辱一样的幸福。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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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到郁弄寒时，她蓝色的衣角在猎猎的风色中飘飞如江南水波，美的动人心魄，她看着我微笑，然后在满天风尘下轻轻的弹着琵琶，夜色渐暗，在峥嵘的岩石间，我听着她缥缈的琴音，那轻盈皎洁的音符随着月光流淌满地。她停下，然后说，天野，我来找你，我怕你遗忘了回到临安的路。 <br>
　　 我不知道，距离临安还有多远，路途的长或者远，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全部的意义和生活，便是身旁这个日益消瘦下去的男人，他闪亮的瞳孔和话语，娓娓道来那个遥远的临安，那里的风声水色，落花残红。每当他说起临安，郁弄寒便在旁边微笑的聆听着，一语不发，她象牙一样润白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水蓝色光泽，她的瞳孔中蒙着雾一样的水气。有时候我想，灿樱是否也是一个这样精妆细粉小巧婉容的女子，带着江南潮湿朦胧的雾气和缭绕的香气，翩然而至，悄然而去。 <br>
　　 郁弄寒说，你真是个奇特的女子，你叫做什么？那个时候天野还没醒，天边刚刚晕染上微微的红光，她在天光初亮之时，这样的问我。 <br>
　　 我说，我是灿樱。 <br>
　　 她笑了，不，你不是灿樱。 <br>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灿樱。 <br>
　　 因为灿樱她根本就不存在。就象天野其实从未到过临安一样。一切美好的影像都只是臆想的产物，你，和天野，其实你们从来不曾相识。你爱着的他和他爱着的灿樱，都是脑海中一个虚无飘渺的符号。 <br>
　　 如果他觉得我是灿樱，那么我就是灿樱。我微微笑着，如果他说他来自临安，那么就是这样。我无法肯定自己的存在是否是臆想的产物。生命或许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郁弄寒，你到过临安吗？那里是否有脉脉的水色，有盛开凋败的过往？ <br>
有的。她说。有的，只要你相信。灿樱……我也这样叫你好了，灿樱，你真的那么想到临安吗？到了临安会怎么样呢？为什么要到那里呢？ <br>
　　 我也不知道。 <br>
　　 嗯。她沉默，许久，重新开口，或许。天野也已经忘记了，为何要去临安。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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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途和生命一样，是漫长的漂泊。天野的身体日复一日的变差，总是不停的，痛苦的咳着。我轻轻拍他的背，用绣着樱花的手帕接着他咳出的血，血在丝织手帕上沿着脉络染成一朵朵盛开的花。他抬头看我，他的瞳孔中我看见临安清澈无波的水缓缓荡漾，他说，灿樱，恐怕，我无法带你到临安去了。你怪我吗，怪我骗你吗？可是，灿樱，我是真的想带你回去的。 <br>灿樱，你知道吗，从第一次听到你的乐曲开始，我就觉得你是属于江南的，和我一样。我们属于那个水色洋溢的城市。 <br>
　　 他死在三天之后。 <br>
　　 郁弄寒看着我，我轻轻的抱着他的头颅，他的手心变得冰冷，我再也无法寻回当日的温情，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表情安详沉寂，象是个熟睡的孩子，只是，永远无法醒来。 <br>
　　 我要去临安。我平静的说，没有抬头，因为我知道郁弄寒在看着我。我说，你是和我一起走，还是离开？我知道，你没有留下的理由，我不会怪你。 <br>
　　 她说，我和你一起走。 <br>
　　 嗯。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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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途太遥远，我无法带着他的身体上路。可是我想带他回家，带他回到南方，那个我们朝思暮想的城市。我点起一堆火，看着跳跃的火苗清晰的吞噬着他清秀的脸庞，我知道这个人从此再也无法抚摸我的头发，抓着我的手，再也无法叫我灿樱。我终于不可抑制的流泪，在寒冷的夜风中不停的颤抖，往事在郁弄寒流水落花一般的琴声中纷纷落幕，瞬间错综了流年。 <br>
　　 郁弄寒默不作声的轻轻挥了一下衣袖，细碎的粉末落在火中，然后火苗呼的一下跳跃起来。 <br>
　　 天亮时，我轻轻的捧起地上那尚有些炙人的灰色粉末，把它们包在那块绣着桃花的手帕中。那上面有他的血，他的骨，他的肉，那便是我一生，全部的爱。 <br>
　　 我们一直在走，向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不断前行，那里有我的临安，浮蝶落花的临安。从北到南，大抵要一年的时间，可是一年是怎样的概念？从离开叠翠到天野死去。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内，我完成了自己全部的一生，我从不回忆，因为过去已经被密封珍藏，我从不想未来，因为我没有未来。我只是行走，行走，休息，休息。郁弄寒有时会在月光下看着我，微微的叹气，她说，灿樱，你真是个奇特的女子，你为何从来不问我，我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和天野有怎样的关系？ <br>
　　 我笑而不答。郁弄寒，其实你很明白，因为所有的答案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我们注定了彼此背离彼此遗忘，因为我们其实从未相识。 <br>
　　 到达临安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只是我原本长及腰间的发已经可以盖到小腿。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看着临安城这三个古朴而简单的字，泪流满面。 <br>
　　 郁弄寒说，我走了。灿樱，你保重。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身蓝衣依旧静若水波，她笑着拍拍我的脸。这个奇特的女子，忽然的出现，忽然的消失，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我忽然感觉一切恍然如梦。 <br>我一个人走在临安铺满石板的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长发女子，神情冷漠沧桑，怀中一块染血的手帕，里面是一包骨灰。大概是四月，桃花粉白的花瓣笑脸盈盈的绽放在枝头，有些则细细的飘落在我的肩上，街道两旁满是细致精美的房子，远处，遥遥的传来幽怨的歌声。<br><br>
　　 梦里江南，碧水潺潺倚山峦，风绵绵，雨涟涟，莺飞草长，花似骄阳，桨声歌影里，花好月圆，心向江南。 <br>
　　 梦里江南，好景不在守空船，凭轩眺望江水寒，风兮兮，影怜怜，几度花落，残红满园，曼舞轻歌里，琴声幽怨，何似江南。 <br>
　　 梦里江南，伊人已逝雁归去，残烛寒窗人未还，只留清泪两行，何处是江南。<br><br>
　　 天野，我们到了。只是，何处是江南？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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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带我回家了。我们回南方。我们回家。我站在水畔喃喃的说，湿润的风吹过我的脸颊，带走咸涩的水珠，脚边的泥土中，鲜翠的绿色盈盈一片，我伸出手，灰色的粉末在瞬间随风飘远，转了几个弯，消失无踪。我忽然想不起天野的脸，他是什么样子的人？我只记得他温柔的声音和干燥的手心，片断的在我眼前滑过，细碎迷乱的线条，无法归结成网。而那个在月光下轻启天籁的蓝衣女子，又可曾和我相识？我是谁？我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我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忽而感到无比的陌生。 <br>
<br>第一部 （完）<br>

Kai

&quot;天野&quot;一个不曾出现的人物,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和&quot;灿樱&quot;一样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吗?期待...

夕樱

文章好长,不过写得很美.<br>

Kai

应该不算长了...不过唯美道是真的...

夕樱

我喜欢简单的文字。唯美不一定要用炫丽的词

Kai

那就是最高境界,简单美.<br>

落樱

希望这样就完了……我喜欢迷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