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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历史之间]《浮生往世录》 章之一 虔诚的最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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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业工会书记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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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2 20:18: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即使自己修行的法术属性为“水”,叶容隐还是极讨厌下雨。尤其是这种带有晦暗暧昧的暗示的雨天。
与其说是雨,倒不如形容作烟雾:点滴水珠缥缥缈缈地散在空气里,织就出一匹质地上乘的东方绡纱,漫漫地遮天蔽日。在露台站个小半会儿,他就觉得衣服被濡湿的部分好像生了苔藓一样,直叫人浑身奇痒难捺。
“大、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人!”他的随侍在这时大呼小叫地闯进来,一迭声惊叫着他不好了,实在是欠教训。记得上回看见一只从厨房脱逃流窜进神殿的母鸡时也是这般大惊小怪,径自在他身后呼号“大人!是鸡!是鸡呀大人”,害得给人感觉高深莫测的他一夕间沦落成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柄。
“贾可伯,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人好得很。”叶容隐淡漠地冲自个儿惊慌的随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去,拿件干净衣裳替我换上。”
“可是大人——”
“我说,去。”
他这主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贾可伯住了嘴,麻利地捧了一件青色长袍,侍侯着叶容隐换上。伸指弹走发梢上的一滴雨水,叶容隐方才舒爽一些。
“你刚才准备说什么事不好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一提及此,贾可伯又恢复那惶惶不安的样子:“大事!是大事啊大人!法老王他、他——驾崩了!”
——法老王驾崩!
或许,这是个必然的结果。从佐腾越被送入歌蓝神庙的那一刻起,时间就在人们心里清清楚楚地计算着,倒数着。这样的场景早已被勾勒描摹了无数遍,屡屡上演,于是终于变成了现实,也不至于太过沉痛。
佐雅泽沉默地立在外室,盯着大理石砖面的裂纹推测生产年代。内室热热闹闹一派沸腾,王子公主神官祭司文臣武将齐聚一堂,大抵晟约宫廷已有数十载没这么团结一致了。他没来由地感到心烦意躁,于是不进去,就在外头站着排遣郁闷之气。
没多久叶容隐一个人从房间里悄然退出来,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这位向来恪守礼仪的神官难得僭越规矩地一把拽过自娱自乐的佐雅泽,附在他耳边哑着嗓子道:“王后怀疑,主上的死……有诈。”
佐雅泽心神一动,正想追问,哗啦啦便从内室涌出好多人,走在最前面的襄王后表情复杂,看不出悲怒。她绕过叶容隐仓皇行礼的身影,直挺挺地走近,端美绝伦的身形定在他跟前:“太子殿下,大祭司方才告诉我一个颇为趣味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致听听看?”
他略一颔首,不作过多言语。
“大祭司说——”襄王后微微提高音量,“王很有可能死于暗杀。”
围观的众人皆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神情引颈翘首,像被捏住脖子向上提的鸭,无声地等待着,仿佛里面躺着的那个并不是曾主宰于他们头顶的神之子。
“那么,负责此事的御医有何发现?”王族亲情观念向来淡薄,其间交错的不过是种种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佐雅泽对自己的父亲也没有甚于在场的任何一位王子公主对他的感情,只是客观地看待这个棘手的问题。
“——结果毋庸置疑,因为没有什么证据来证实大祭司的可笑想法。”
同周遭气氛极端格格不入的快活语调和言行,只可能出自透特之口。他臂膀上搀扶的,是脆弱如琉璃的小王子佐珊诺。
“透特乐官,”襄王后的声音有如沉铁一般,叫人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恃宠而骄,你是否太过放肆?”
透特满不在乎地应道:“高贵的王后,您也看到了,珊诺殿下正依靠着我,我不能冒险向您行礼,不然殿下出了什么闪失可就糟糕了,是不是?”
胆大妄为!“叶容隐,去扶着珊诺殿下!”
叶容隐走过去接过珊诺,透特这才慢条斯理地跪下,敷衍性地冲襄王后磕了个头。襄王后强压怒火,径自转向有些忍俊不禁的佐雅泽,准备继续方才的话题。然而透特好死不死地又张开嘴巴:“王后,主上已经成为奥西里斯的座上宾,他是平静地离开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主上分明大有气色,康复在望,怎会在这当口……不是遭人暗杀是什么!”大祭司咆哮着挥舞法杖,实在忍受不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放荡样儿。透特则还是轻轻浅浅一派从容。他冷笑着说道:“那么您是否可以给出太子殿下那个问题的解释呢?您可有用眼睛好好看看,王身上有无中毒或受伤的痕迹?”
大祭司登时语塞:“这……”
“仅凭一面之词说明不了事实,我可是觉得王除了咽气了身体僵硬了以外没有什么地方不正常啊。哦,您别担心,我体谅您一介过气老朽,已经是日薄西山,是不会跟您老这抹余辉计较的。”
大祭司伸出手,巍颤颤地指着透特的笑脸,真恨不得在那俊俏的面孔上戳出几个洞来:“你、你、你!你好,好——”
“我的身体确实很好,多谢您关心。”透特冲他扮个鬼脸。南晟约位高权重的大祭司气得七窍生烟,实在想不通这等贱民如何能存在于暹京:“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咳咳,”事已至此,佐雅泽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遏制一下局面,“王后,虽然透特乐官举止失当,不过儿臣认为他所说的句句在理,还请王后节哀顺变。”说罢,躬身朝襄王后礼了一礼。见此情形,王公百臣也只能顺势跪下去,伏在地上齐齐附和:“敬送佐滕越法老的英魂前去冥府,接受奥西里斯神的审判!”
襄王后兀自伫立,脸色换了好几遭。忽地粲然一笑,朗声道:“那么,一切就拜托太子殿下了。”细细交代了后事的操办,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她行云流水地转过身,从一地的人群中间穿过,逶迤地离去了。

坐在尽可能地用各种工具使室内产生明亮得过分的光线当中,佐雅泽冷冷地看着透特和珊诺。佐滕越的金棺就在他手侧,而他则按照晟约传统在这里为父王守灵。
“我想,你们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的。”他深邃的眸子显出一种近乎凄厉的光,陌生得令珊诺战栗。
透特习惯性地耸耸肩:“我不知道你在问我什么诶。”
“少给我来这套!” 佐雅泽震怒地吼道,“你不可能有资格在这种非常时期进入歌蓝神庙,那么你是如何得知父王的情况?还侃侃而谈‘主上除了咽气了身体僵硬了以外没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透特笑意顿消。他与从来没有这般爆发过的佐雅泽对视,慢慢地说:“你真想知道真相?”
“我不想被人当傻瓜耍。”
这句话触动了珊诺的记忆。一片温暖迅速在胸口弥漫开来,给予他力量,鼓励他坚强。他深呼吸一口空气,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轻轻放在法老金棺的盖子上。
——是那枚法老王的印章戒指。
“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干的。”佐雅泽怒极反笑,“我心目中纯洁得像天使一样的弟弟曾几何时也干起了杀人的勾当?看来书房那晚你的胡诌是在蒙蔽我,对么?”
“哥……”
“我比较希望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如果我坦白是我干的,你会不会稍微像人一点?”透特趋身向前,揪住一脸冷酷意味的佐雅泽,毫无惧意地对他说,“真相,你既然要听我就一字一字说给你听:珊诺殿下在神庙门口胡闹,要求入内探望以转移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我利用容隐的信任偷偷从后门溜了进去。三寸长的钢针,具有伸缩性又不易折断,从背后的第四、第五根肋骨之间刺入就会正中心脏,即使尸检也无法找到他杀的痕迹——这就是我有恃无恐的原因,你满意了吗?”
满意?他有什么可满意的?他的弟弟策划刺杀亲生父亲,他的挚友成为帮凶,双手沾染了父亲的鲜血。他有点诧异自己居然还在椅子上坐得住。或者这也是必然的,在深宫之中谋求生存本就需要付出代价来完成。看来不知不觉中,为宫廷法则同化的不单是自己。
想必他的血已经冷却了吧?是的,这么多年的时光过去,为了生存,为了一些——连自己都不明所以的原因,他早就把纯良埋葬,让正义殉葬,将灵魂的最后一丝柔软最后一缕温情统统绞成齑粉,只余下破茧成蝶时撕心裂肺的苦楚。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才是必须的,他应当学着了然于胸。只是当他抬起头,凝视眼前这两个自己生命中视若珍宝的人的时候,他仍感觉凄凉。父王的尸首就在旁边,而在将来的某一个未知的年份里头,他的下场也会是如此。一思及此他便有些想笑。罢、罢、罢!一切都不管了,伤心不过一种讽刺,他应当尝试用安静掩藏这段往事。
透特放开手,退开几步。
“请不要忘记了,我亲爱的殿下,这是您必须取得的一切,必须采取的手段。宫斗是盘赌局,不同的党派,相互争胜,彼此倾轧。谁都不肯也不能安分守纪地旁观,讨好、高升、搭台或拆台,寻欢作乐和阴谋策划紧密依偎。哈!这种骚动,有趣而危险,又不至于显示出紊乱的迹象——”他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一种风流的动人味道,“您可以信赖我们的,就像信赖您的双手那样。运气做主的地盘总没有道理可讲,押宝的对象才是赌徒的信仰。而王者的雄图霸业,向来建立在血和白骨之上。”
“我……会遭到神的诅咒的。”佐雅泽喘息地道,茫然地望着他幽蓝的眸子。
“不,你不会。”透特用凉薄的轻快口吻说道,“现在的你,就是晟约的神。你只需对自己虔诚。”

晟历2574年,晟约法老王佐滕越驾崩。因时值晟约对劲敌亚连开战之期,佐氏王朝的继任者、年仅十九岁的佐雅泽七日后便在帝都暹京举行登基大典,匆匆即位。当时谁也料想不到,这个庶出的年轻王者会以卓绝千古的傲然姿态光耀于后世史册,出现在无数吟游诗人哼唱的歌谣当中。但与此同时,他也是晟约历史上最薄命的一届帝王。
一世传奇的脉络,由此折转了一个隐约的方向。
“你不准喜欢他!他已经名花有主,跟我定过亲了,就算你不在乎,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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