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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历史之间]《浓烈的拉斯特》(5.26更新至第二十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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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23 23:30: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devil1019 于 2021-5-26 21:42 编辑

【原创奇幻类小说】 标签:奇幻、剑与魔法、种田、冒险、狗血。
内容:一位大龄(?)御姐捡拾猫猫狗狗的行善积德事件簿(大概)。

原载于我的爱发电和LOFTER,现在想来这里也存档一份算了。
博客【砂上的楼阁】地址:http://blog.sina.com.cn/amunea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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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23:3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浓烈的拉斯特》

devil1019

(一)冬雨时节的来客

从海的方向刮来咸湿的风,瑟莉斯拉抬头看了看林间树叶缝隙中阴沉的天空,雨燕吱吱喳喳于低空盘旋,仿佛在诉说着暴风雨的来临。可她并不想立刻回家,好不容易算上这十一月间冬寒霜菇生长季,上周下过雨,这周会收获不少,这总是生长在树洞与根须缝隙里娇贵的萤蓝色蘑菇,在温室的冬季模拟箱里种植失败了好几次,令她不得不花上时间奔波到距离村子十里外的森林深处仔细收集。

采集草药是炼金术师的日常,深居这国度边缘小村的日子,每月去往东边镇子赶集的日子无非每周一次,货物交易的新鲜度也乏善可陈,虽然每月还会去南边的港口城市交易一回,但那里的海腥味浓重得令她厌倦,某些常年漂泊海上的水手们下船之后总是会找着一个漂亮姑娘就开口骚扰乃至动手动脚,她也厌烦得很。所以,能在家附近解决的物资,多走几里地也心甘情愿。

要不要花费一点钱去攒一套新的温室装备呢?或者再扩建一下温室?现在的温室已经不够种其他东西了。还有好多东西想种啊!

瑟莉斯拉烦恼着,揪了揪自己红色长发的发脚。正在此时,头顶灰色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即轰隆的炸雷滚过耳畔,就算是胆大到独自一人深入森林的她,也不免心惊一瞬。

不好,马上就要下雨了,得找个地方躲避,回家来不及了。

对这片森林熟悉得就像自家后花园的她,立刻奔向了记忆中最近的那个山洞,猎户与采药者经常会在那个山洞避雨或者过夜,久而久之,山洞深处储备了一些公用的柴禾,甚至有石匠与泥匠在山洞内垒了一口灶,有铁匠捐赠了一口锅,泥匠还贡献了陶罐,供人们在附近取水。

时间已经是下午,瑟莉斯拉不着急今晚就回家,等到明早太阳升起,还能在雨后找到一些特别的植物。那些植物都可以入药,不如说出来一趟能遇到降雨,是不错的运气。

不过她还是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脚程和降雨来临的速度,在距离山洞还有一里半远的地方,天色迅速暗下来,冬雷在头顶巨震,随之而来的就是夹杂着冬季温度的冷雨,谢天谢地,她早有预感,带了一把大伞,才算撑到了山洞的洞口。

呼,幸好有带伞。
收起足够遮蔽三人的大雨伞,使劲甩了甩雨水,放回背上的药材背篓。冬季下雨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这山洞里如果不生火就会很冷,现在赶紧生火烧一锅热水暖暖身子才是要紧事,身上带的肉干还能煮一煮,加上采集的一点食用菇,加一勺盐,在冬季的野外算的上一种享受。

瑟莉斯拉吸了吸鼻子——在步入山洞深处时,一股异样但熟悉的气味钻进了鼻孔,是血腥味,还很新鲜的那种。奇怪,如果是已经有猎户刚刚打倒新鲜的猎物,猎户应该早就点亮了篝火,或者火把,光芒理应从尽头传来,反正这山洞也没多深。难道说是什么危险的野兽在受伤后躲到了山洞里?这种可能性也有,以前就有人遇到过,险些被自认为陷入危险绝境的野兽所扑杀。

谨慎的她从腰间拿出简易的点火棒,点燃,蹲下来搜寻山洞通路的地面,果然发现了还未完全凝固的血,用指头捻起来,在鼻尖小心仔细地嗅了嗅,结果令她眉头一皱——是人血。

噢,这个天气,是哪个倒霉蛋被野兽袭击了?
瑟莉斯拉微微头痛地想,能在这附近活动的,想必都是朝夕相处的村民,来到这个村子一年,她凭自己的营生和本事,得到了村人们的尊重和崇敬,就算是她半开玩笑地说“要不要选我当村长”,前村长的那位大爷赶紧让贤,抓住她的手激动地说“求您当村长,这样您应该就不会离开这个村子了吧”……总之,顺水推舟成为了村长之后,村民们乐意听她的吩咐,她亦有更多责任要照顾村民们。

她比一般的女子要强壮,尽管肌肉没有明显到衣服遮不住男人看了怵的程度,一米八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女性之中算是鹤立鸡群,遇到森林狼之类的野兽也不会害怕,甚至比男性猎户还要勇敢。家门口的小院里立着一个大大的沙袋,每天她都会在这里练习一个多小时,村里没有一个男人掰手腕能赢过她。猎户们遇到困难总是会跑回来央求村长大人帮个忙,我给您一瓶酒如何?这时,瑟莉斯拉就会豪爽地拍着男人们的肩膀,好的好的,走起走起,保证给你们摆平。

迄今而言,村子附近森林里的野兽,还没有她出马摆不平的,这点令她倍受村中男性的尊敬,间接稍微提高了村中女性在家中的地位,毕竟他们心中还是庆幸自家老婆没生猛到这种程度。

她一边深入山洞尽头,一边大声询问,到底是村里的谁受伤了,还有气就回应一声。不过,依然没有人应答。觉得古怪的瑟莉斯拉摸出了腰间的匕首,要么流血的人奄奄一息,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村外的人一时半会没想好回应的词句。

山洞的尽头除了一个小凹陷之外几乎都是径直的,深也不过二十多米的样子,以她的记忆来说,那里有灶有锅有柴禾,以及铺了稻草和旧兽皮的一个简易地铺。

血腥味愈发浓烈,她十分肯定受伤的生命体一定伤得不轻。

待她来到洞穴尽头的灶台附近,结果是什么都没有?!用点火棒晃了晃,烛火所照之处的确没有任何人影。但有些事情,欺骗得了眼睛却欺骗不了鼻子。瑟莉斯拉将手里的点火棒插在灶台上专门留下的一个孔洞里,不紧不慢地将柴禾塞进灶中,搬开锅具,将灶台上一个小油壶随便在堆好的柴禾上洒了些许,用点火棒引燃,很快,灶火的光芒充满了这一小片空间,幽冷的山洞一隅变得稍微有点暖和起来。

接着,她突然又拎起小油壶,在灶台附近的小空间里随便撒了撒,很快,她听见一声“呀”的小声尖叫。

哼,果然。

瑟莉斯拉从灶台抽出一根点燃的柴枝,在空气中装模做样地挥舞:“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管你们是什么东西,在这深山老林里一把火点了我也不会心疼的。”

“请……住手!”居然还是敬语,瑟莉斯拉分明听见了一个男声,还特别像那种青春期小男生会发出的脱离童稚但仍未成熟的声音,她严厉地命令对方解除隐身术,否则她就一把火当会说话的怪物给烧了。

眼见骗不过这闯入山洞的女人,施术者解除了法术,渐渐地,一位金发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瑟莉斯拉的眼前,与之一道的,还有身边躺着的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从身形来判断,唔,暂时还是不要当作尸体看待。

将燃火的柴枝放回原处,她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去攫住年轻金发小子的下巴,让他的面孔离自己凑近点,对方显然被面前这个“凶恶的女猎户”吓到——放下盛满各类草药和菇类的背篓,手里攥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背对着灶火的火光,阴影与光源对比强烈的面庞,外加中期十足的中低音,看起来这个小年轻并不怀疑识破了自己隐身术的女猎户有足够的力量徒手将他揍出个三长两短。

“仔细看还挺俊的,小子。”瑟莉斯拉在手指上稍微用点力,肉眼可见对方的表情因为痛楚而扭曲,即便如此,金发的年轻人也没有放开手边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似乎他的手心还淌着微微的光芒,那种在王都神殿很常见的治愈术的迹象,但是,以瑟莉斯拉的阅历而言,这点光芒太过弱小,治愈一点小伤还好,若是身受重伤的话,勉强也就够护着心脉不至于立刻去见死亡的掌管者。

似乎金发的年轻人对于瑟莉斯拉的评判毫无心情,似乎经历了劫难之后连被调笑的正常反应都没有,他的头很想朝向手心触及的地方,明显是在担忧着身旁距离成为尸体没有多远的男子,这里光线不好,瑟莉斯拉不能完全看清这混身血污、毫无生气的家伙的脸,不过这不妨碍她在心中已经对状况有了基本的判断。

啧啧了两声,瑟莉斯拉放开了对方,站直了身体,看着那金发小子对自己的身高在眼中刻出一丝恐惧的神采,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这种惊弓之鸟的面容简直令瑟莉斯拉心中泛起久违的愉悦,对方的弱点太过明显。

这个濒死的男人和这个金发小年轻到底什么关系?答案引起了瑟莉斯拉极大的好奇心。很少有迷途的旅人能走到这蛮荒的天涯海角之处,想来想去答案只可能是被追杀了。

“看样子你会一点三脚猫的法术,被野兽追也不至于能让人伤到这程度。”野兽只会活生生将人撕裂。“被追杀了?什么仇什么怨?”

“说来话长,如果有命活下来,也许我会愿意向您陈述的。”金发小年轻没有再将视线停留于粗鲁的女猎户身上,他似乎想将自己仅剩的法力都留给保存同行者性命的治愈术上。“追我们的人应该就在附近不远,迟早都会搜到这里的,我不想给您添麻烦,快逃走吧。”

外面在下冻雨,能走哪去? 瑟莉斯拉闻言上下打量了这个金发的年轻人,过肩的金色长发在背后修剪得很整齐,虽然历经逃难而变得脏污,又被雨淋湿,身上的衣服也难免有些破损,从言语之间听得出估计是个修养不错的人,指不定是哪家神殿的神职人员,惹了什么麻烦的地头蛇才被一路追杀至此。

等等,这小子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某地腐败的官员或者势大的恶霸看上这家伙了?然后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看不过去带着逃亡天涯?瑟莉斯拉静静地看着对方徒劳的努力,在她眼里,地上躺着的男人尽管还留有一丝生机,不过都是即将燃尽的烛火,完全能够看见生命在一秒一秒的倒数。

若没有治愈术的维持,一分钟之内,死神的使者就可以勾走他的灵魂了。除非……

“不……不够!”突然,手心的治愈术光芒越来越弱,即便努力想要在掌心用力,多挤出一点的白魔法来维护住同伴的生命力,最终,像一颗星辰的终末那般,闪烁出最后一点微光,便戛然而止。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令这个年轻人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完全不像刚才那样躲避时的屏息宁人,仿佛此刻周围一切都不再重要,那些追杀他们的人下一秒冲进山洞来都无所谓了,这些都没有同行者的性命值得在乎。“亚历克斯!求你了……你不能死!”

瑟莉斯拉以前见过女人哭也见过男人哭,也见过这般因为死亡恐惧而绝望的泪颜,若是给他们一点希望的光芒,他们都会像见到金麦穗一样拼死抓住。奇怪,为什么这个小男孩不愿求助就在现场的自己呢?

这个名为亚历克斯的男人,生命的倒计时在瑟莉斯拉耳边向着终末逼近,犹如沙漏中最后几十颗细沙落下时几近静谧的沙沙声。

“你为什么不向我求助。”瑟莉斯拉问他。

“不能……不能再因为我而牵连更多无辜的人了……您不知道,一路追缉我们的人,就算是亚历克斯也杀不完!”

“你的这个朋友这么厉害啊……等等。”瑟莉斯拉的记忆提示她这名字放在某个对应的人头上那可是很有名的,对许多人来说意味着英雄那般如雷贯耳,她仔细瞅了瞅昏暗光线下勉强被勾勒出来的脸的轮廓,被血迹乱涂过几乎没有勉强接近光洁的皮肤部分,愈发觉得眼熟,遂揪起金发年轻人的衣领,严肃地质问到,“是炎誓家的亚历克斯吗?!那个大陆最强的龙骑士?!”

“您……您也知道?”金发的小年轻显然意外这么天涯海角边缘村落的女猎户也对炎誓家的英雄如此崇拜。

红发的女人突然提高了音量:“废话!老娘在王都住了七年,不说经常能看到,好歹一年也能路过个两三次,即便没什么交道,脸也该认得出来,叉的这家伙怎么被血糊成这副模样,我还以为是哪个普通的倒霉蛋!”

“都是因为我……”

“小子。”瑟莉斯拉一口气吐槽完后,语调冷静了许多,也松开了揪住对方衣领的爪子,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盯住对方,“算你运气好,我给你个机会,做个选择吧。”

“您……可以救他吗?如果能的话,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抢了我的台词呢,小子。你说……任何?”

“我只要他活着,他不能死,各种意义上。”

亚历克斯·炎誓,拉克索王国龙骑士军团的统领者,公认大陆最强的龙骑士,炎誓家的骄傲,年轻骑士中最强也是最闪亮的一颗新星,追随他的年轻人将其视为天才与偶像。十五岁起随家中父兄征战国境,数次挽救同袍于困苦险境之中,与王家军队一起打退了敌人对拉克索王国的侵攻,尤其是一年前,敌人几乎已经兵临王都不足三十里的距离,亚历克斯坚韧不拔地率领龙骑士们从空中空投火药,硬是将来势汹汹的敌人主力军队在望月山脚下的平原地带炸得东倒西歪,折损大半,最终保住了王都。

瑟莉斯拉也就是在那时听到王都可能沦陷的消息才决定提前搬走,来到这天涯海角的荒僻小山村静静生活。

她将自己的匕首丢给了对方,对方并没有任何迟疑地接过来,表情近乎麻木地双手执起匕首,将匕首的刃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急得瑟莉斯拉一巴掌打掉它,生气这些祭司是不是把祭品这个词刻进了脑子里:“我不是那种没事喜欢拿命来开玩笑的人!听我说完!”

疑似祭司的年轻人,脸上的麻木终于散去,转为了一点正常的慌张与不知所措。

“捡起来,在手里划一道,流血了,覆盖到我的手心。”一个闪烁着荧光的紫色魔法纹路在瑟莉斯拉的掌心亮起,伴随她眼中闪烁的红光,怎么看都十分地不怀好意,“你认得这个图案的意思吗?”

“是隶属符文。”重新捡起匕首,在掌心划一道之后,将流血的伤口覆盖到“女猎户”的掌心,这样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停顿,哪怕是划开手心皮肤那一瞬的痛楚,足见这年轻人的意志之坚定。

轮到瑟莉斯拉稍微惊讶了:“你既然知道隶属符文的意义,竟然还能这么快下决定?万一他还是死了,你就得一辈子卖给我,待在这穷乡僻壤了。”

“若真是那样,我也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给他守墓。害死王国英雄的我是不可能在其他地方有容身之所的。”

“行吧,契约成立,以后你就是我的仆人了。”握手之后意味着契约成立,看起来这个年轻人会老实地待着不会乱跑惹麻烦,瑟莉斯拉愉悦地笑到,“这荒僻小村能识文断字的人没几个,我想支使那些人给我干细活我都不放心。虽然对你很好奇,但现在……还是先履行一下承诺,给。”

她拉开斗篷下的外套,内侧别了几根玻璃管一样的物体,借着灶台的火光能看清里面流动的液体,液体的流光感染了寻求希望之人:“这瓶初级法力药水给你,初级治疗药水得先灌他,要不然几十秒后就得死翘翘了。”

说着,她蹲下身来,用自己的手劲抠开名为亚历克斯之人的齿缝,管他会不会呛到,将一管子治疗药水都先灌进去,这种药水不可能让奄奄一息的人立刻恢复精神,起码能把小命的残余给暂时保住:“行了,小命暂时不会被死神勾去。我出门身上都不带中级以上药水的,这附近毕竟没什么野兽能是我的对手。赶紧把你的法力药水喝了,继续治愈术,我能感觉得到他身上除了伤还有咒术和毒,这些负面效果在这里解,缺少一些必要的诊疗条件,待情况稳定了,想办法把他弄回去再折腾。”

“好的!”年轻人一口气灌下初级法力药水,数秒之后,感觉到身体中法力些许充盈,继续将治愈术覆盖到亚历克斯的心脏附近。

眼见情况稍微稳定了一点,瑟莉斯拉刚想开口问对方与亚历克斯是具体的什么关系,能让炎誓家的大英雄冒险将他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这不恐怕不是逃婚或者私奔那么简单的事。

正在这时,山洞外面传来交叠的犬吠声,随即是人声的大喊:“老大!这里有个山洞!他们很可能就躲在这里!”

“管他在不在,我们都先避避雨!怎么,有火光?去看看!”那令人厌恶的粗俗佣兵的声音回响在这不深的山洞中,惹得瑟莉斯拉一阵厌烦,非常像过去在海港城市胆敢骚扰自己的粗俗水手,不由得在心头怒骂了一句“找死”。

金发的年轻人险些吓得口齿不清,还是把隐身术的简要咒语念完了,几乎咬到舌头。

“这些就是追杀你们的人?就算知道是亚历克斯也要杀掉?”笼罩在隐身术中,瑟莉斯拉用极低的声音问对面的金发小年轻。

“……是的。”

红发的女人在喉咙里咕哝了两声,挺想往地上啐一口痰,可惜没有:“这些个臭嗨,连拉克索的大英雄都敢动,我觉得血愿王家不会傻到自断臂膀,摄政王又昏庸到嫉贤妒能,所以说,莫不是敌国派出的特务雇佣了贼胆包天的佣兵来趁机搞死他。”

“一切的缘由因我而起,发展到现在的确也是我们两个人的灾难了,我劝过亚历克斯早点回去……”

“好了,别哀怨了,总之我们得干掉这波混球。”瑟莉斯拉并不会有多么喜好惩奸除恶,她起码知道,敢在这档口追杀王国大英雄的人非蠢即坏,到时候战火重燃,少了重要的将领对于战线的损失得是有多大,若王都被攻破,侵略者们一路平推征服整个拉克索王国,劫掠到这天涯海角之地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她可不想流落到荒岛去生活,此处名为多弗尔的海角小村落已经是退无可退的最后乐园了。

“……做、做不到啊……”年轻人被“鲁莽的女猎户”的更鲁莽发言吓得差点发出足以被人听到的叫嚷,一只手放开了愈疗亚历克斯的心脏而拽住了瑟莉斯拉的手臂,“我们忍耐一下吧,希望能熬到他们逃走……”

这个动作被瑟莉斯拉反手敲了他的头,劈头盖脸地吐槽到:“虽然我是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人才被追出来的,可这么傻白甜的想法足见你的天真。你以为我采的这些草药的味道就能盖过你身上那股白桂花糕以及他身上的血腥味了?你能施法堵住那些狗的鼻子?”

“白、白桂花糕?”金发的小子看起来一脸茫然,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好像没有相信她说的话。不过,让狗的嗅觉失灵的法术……还真没有,王都的法师们才不屑去研究这种旁门左道引人发笑的法术,当然不排除偶尔有怪癖的那些个别人。

这小子是鼻塞还是嗅觉失灵?瑟莉斯拉一时语塞,刚才捏着他的下巴隔着十几厘米就能闻到淡淡的白桂花糕味了,如果是用香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香水的味道,然而逃亡途中但凡有点正常智商的人都不会傻到往身上喷标记气味,用混杂的薰香熏一熏倒是很常见:“回头再废话,你确定是这些人追杀你们?”

“是的,我确定,我们当时费了很大劲才从附近的镇子甩掉他们,亚历克斯干掉了一拨人,没想到后面的又追上来了,我用尽了所有的法术才想办法将重伤的亚历克斯带到这里躲避……”

“行,我知道了,被他们得知我见过你们,也后患无穷,他们必须毫无迹象地消失在这片森林里……”

“请、请小心,需要法术辅助强化吗?”

“省点法力,顾好你的大英雄吧。我没让你出山洞之前,老实呆着别动。”就算这么说,想来也不会。

说完,借着隐身术发动突袭的瑟莉斯拉如风般冲了出去,手中的匕首舞得虎虎生风。听到复数的短促惨叫时,亚历克斯的同行者愣得险些停下了手中的治疗。这国土边境的极远海角的村落里,为何有这等世外高人?如果这位大姐是居住过王都的人,为何还愿意屈居在条件苛刻的边陲地带?

“亚历克斯……坚持住,或许我们,有救了。祈祷星愿女神卡琪雅庇佑我们……”

洞外,森林的悬崖边,在将最后一名佣兵缴械之后,瑟莉斯拉单手掐着男人脖子将他整个身体悬空,他脚下是高约四十米的悬崖,悬崖下面是不断拍打崖边的海浪:“最后问一个问题,如果好好回答我就会饶你一命:是谁派你们来谋杀王国最强的龙骑士的?”

“当然是摄政王……啊!脖子要断了!”很可惜,这个男人用尽力气也掰不开面前这个女人的手,毕竟她单手就将自己拎在这悬崖边,轻松得就像抓一只小鸡仔。瑟莉斯拉手上只要恰到好处地用一点力,这佣兵的颈骨立刻就会完美错位。

“撒谎要打草稿,我不觉得小王子长大了会这么失智……他们不是战场上能互相托付后背的战友吗。”

“那只是你不知道王都发生了什么,女人!那个金发的娘娘腔的惹到了摄政王!摄政王派人抓他到王宫,结果却被亚历克斯截胡了!到最近的一个镇子去打听吧!现在到处都在传亚历克斯是个见色忘义的叛徒!”

瑟莉斯拉的表情一时很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消化离开王都一年后这庞大变故带来的信息量,敢情在海角村落里安安静静地种东西也有错了?因为走神,她松开了手,佣兵惨叫着掉下了悬崖,跌入了海中。过了数十秒,崖下传来一阵叫嚣,大概内容是“傻了吧女人!劳资会游泳!你给我等着……”

懒得理会那徒劳的叫嚣,瑟莉斯拉啧啧了两声扭头往回走,她才没好心到用同样大声的音量告诉那个蠢蛋,脚下的海域是巨大龙虾和鲨鱼游弋捕猎的场所,刚刚迈开步履没走几十米,崖下的惨叫声再度响起,这次,很快便消弭了。

走回山洞,在躺着的十几具尸体身上摸索并收缴了一番,得到的东西统统一股脑丢进虚空储物间,打算回去再整理有价值的东西,没价值的可以丢到交换箱里换点零碎的铜币,给村里的小孩子当一点随手的零花钱,至于这些尸体嘛……

瑟莉斯拉敲了敲左手的秘银手环:“斯黛拉。”

在她身后出现银色的十字空间裂缝,从里面走出金属的机械女仆,她的面孔是一个虚拟投影,用空灵的电子音回应道:“主人,请问有何吩咐。”

“这些尸体都保存起来,我以后有用。对了,那两条狗分开保存,这周煲肉汤喝。”

“遵命,斯黛拉立刻为您办理。”机械女仆的背后伸出两条金属的触手,将尸体们毫不客气地丢进了异空间。

“收好了就回去待命,我得去接那两只惊弓之鸟了。”

经过一阵提心吊胆,瑟莉斯拉的身形再度出现于洞穴内,金发的年轻人虽然谈不上惊喜但依然感动得泪花涌出眼眶,红发的女人颇有成就感地拍了拍他的头顶:“都处理干净了,那些人从未来过此地。”

“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对了,我还没问过您的名讳。既然应允了契约,我该怎样称呼您。”

“如果想要讨好我,可以称呼我为主人,若是觉得难以开口,唔,‘拉斯特小姐’也可以。”

看起来在嘴里嘟哝了半天没把前面那个称呼喊出口,最后只好怯生生地选择了后面一个:“拉、拉斯特小姐。”

瑟莉斯拉察言观色,对方似乎还担心着昏迷不醒的亚历克斯·炎誓,本能地想要找个安全的,遮风避雨的环境,要么就最好再索求一份药水,这样可能还撑得到雨停,走出这山洞,到最近的村落寻求更好的医疗条件。以及,尽管山洞里有灶台的火能够暂时驱走一部分寒冷,这并不能保证签下契约的仆从此刻仍然因为浑身湿透而被寒冷所困扰。

“啧,我啊,就是爱多管闲事,怎么都改不了。”说着,她又敲了敲手环,呼喊机械仆从斯黛拉之名,“开门,我要带这两个倒霉蛋回家。”

应许她的呼唤,空间中拉开了十字的裂缝,渐渐扩大为一个圆,裂缝中是一间屋子客厅的影像。

“把我采药的背篓背起来,小子。”瑟莉斯拉半跪下,用一般女性难以想象的结实臂膀,横抱起了昏迷不醒的亚历克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金发的年轻人问到,“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总不可能以后在邻居面前也说不清你姓甚名谁。”

对方依言照做,幸好装在背篓里的草药不算特别重,这个身材不高的年轻人似乎也不是那种娇生惯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少爷:“我,我的名字是琉赛亚·月咏,以前是王都神殿的一名普通祭司。”

“这样啊,唔……走了。”这名没听说过,就连飘过大街小巷的王都八卦都未曾提起。瑟莉斯拉晃晃头,示意琉赛亚穿过这道门,“我是瑟莉斯拉·拉斯特,在海滨小村深居简出的一位……魔女。曾经嘛,在王都写过一点三流小说混口饭吃,然后地下市场卖过一点药剂。”

——我是瑟莉斯拉·拉斯特,喜欢交易,推销绝望的同时,也会兜售一点点的希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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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23:34:3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收留与救助

传送门的另一头是瑟莉斯拉家的客厅,约莫三十平米的样子,房屋的主人吹了吹口哨,头上的魔晶石吊灯就发出了璀璨的光芒,炫得习惯了山洞昏暗环境的琉赛亚条件反射地用臂膀遮住了眼睛,过了几秒才渐渐适应了灯光的亮度。

脚下踩着地方十分松软,琉赛亚稍加观察,分辨出是王国南境依米亚草原上朵莉羊驼的毛做成的具有当地民俗特色纹路的织毯,身侧是抛光的兽皮做的皮沙发,冬季的缘故在座位上放置了似乎是带毛的不知名兽皮作为坐垫,浅褐色的茶几虽然没有镶金镀银但仍看得出木匠精工的手艺与心血,茶几上拜访的白瓷茶具倒是看得出出自王都瓷匠的手笔,沙发茶几的正对面有一排矮柜子,上面放着一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是魔晶还是别的什么的长方形物体。

“斯黛拉,给我从仓库里找几张干净的兽皮储藏出来,毛厚一点的软一点的,丢到我脚下。”茶几与对面的矮柜刚好放得下两个人的宽度,瑟莉斯拉依旧维持横抱的姿势抬着身受重伤的男子,她不想弄脏了自己花钱买来的好地毯,幸好这家伙已经没有再滴血了。

十秒过后,房屋女主人的脚下打开了一道裂隙,五张兽皮被规规矩矩地重叠在一起,瑟莉斯拉这才小心地把亚历克斯放下,琉赛亚担心她的动作,连忙护住了同伴的头,直到被稳妥地放进兽皮垫子里。

“呼。”女主人舒展了一下胳膊,瞅瞅自己的外套沾染了血迹,赶紧脱下来丢到茶几边上,拎起茶壶在茶杯里倒了半杯水,一饮而尽,对着空无他人的客厅继续自言自语,虽然这并未引起琉赛亚过多的惊讶,以他在王都的见闻,许多法师都有各种各样古灵精怪的魔术仆人,“看起来你并不惊讶,这倒挺好,我不喜欢大惊小怪的家伙。”

琉赛亚的站姿很谨慎,似乎害怕自己擅自移动一步都会给女主人家的地毯带来新的污垢:“我会尽量用不惊扰的方式向您请教不懂的地方。”

“不错。”还挺有做仆从的自觉的,估计在神殿里可能也是被指使着跑腿的那种可怜老实人,瑟莉斯拉如是想,但过了几秒,她还是觉得,这小子努力在表现乖巧,应该是为了换取对亚历克斯·炎誓的救治,“斯黛拉,那两块水坨去哪了?”

“元素仆从因为听说今天您不回家,赶上下雨,开心地去外面散步了。”

这惹来女主人眉头一皱:“……没走远吧?”

“就在屋后的崖下海滨平台溜达和钓鱼,我已经告知您回家的情况,它们会立刻赶回,五分钟以内。”

“知道了。”瑟莉斯拉托着下巴考虑接下来该做什么,而矮她几乎一个头的琉赛亚则是小心翼翼地在等候她的反应,觉察了对方的不安和无处下脚的惶恐之后,转身去正门门廊旁的鞋柜里找了一双硬底拖鞋,“看来不给你找点事做你也于心不安,这样,今晚的冻雨起码得下到明天,如果不点燃壁炉的话我们都会很冷,看见走廊另一端的后门了吗?右拐的仓库里有处理好的木炭,拎上一桶,把客厅的壁炉先点着。”

“好的,我立刻去!”换上拖鞋,琉赛亚迈着有点不适应的步伐,尽可能用快的步子走向了门廊尽头的一楼后门,瑟莉斯拉看着“小家伙”(在她的概念中体型偏小比自己矮都可以如此归类)的背影,咂了咂嘴,觉得自己的拖鞋对他来说是不是大了。

趁着琉赛亚在笨拙地尝试给壁炉点火时,瑟莉斯拉已经去楼上拿下来了平时给村里人处理一些外伤用的医疗箱以及治疗内伤的药剂箱。

在“小家伙”点燃壁炉后,瑟莉斯拉轻微地点头表示对第一项工作的肯定,“过来,帮我先卸下他身上的轻甲。”

在卸完肩甲、护臂、护膝和护腿的金属轻甲后,后门传来嘎吱的声响,有什么噗嘟噗嘟水在晃来晃去的闷响传来,很快,两个上粗下细的胖胖水元素出现在视野里。

“给你介绍一下,”瑟莉斯拉对琉赛亚说,“这个颜色浅一点的,是淡水元素-雨歌,这个颜色深一点的,是海洋元素-鸣海,以后如果我没在你跟前,有些这屋子和村子里不太懂的,可以问它俩。”

“好的……那个,你们好,我叫做琉赛亚·月咏……”

“噢,你好。”两位水元素摆了摆自己水做的手,淡水元素-雨歌的元素核心附近飘荡着荷叶与水草甚至还有金鱼,海洋元素-鸣海的元素核心附近粘着海星珊瑚与贝壳,挺好区分。“请问,你是主人的客人吗?”

“抱歉,我不是……”

刚想要辩解,瑟莉斯拉截断了他的话,对两个元素仆人说:“弄错了,从今天开始,他和你们一样,是这个宅子的仆从之一了。”

“哎……?!”两位水元素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发生了强烈的水体波动,反映出人类那般的惊慌情绪,“主人!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吗!您要解雇我们吗!我们刚才就是出去看了个雨撒了个欢……您说过明天才会回来的!”

“给我等等。”不是所有的仆人都像机械星仆斯黛拉那么高段位,令主人省心,毕竟她/它是来自瑟莉斯拉向往的上位世界的奇异造物,而这两个水元素,它们的元素核心则分别来自河流浅滩的鹅卵石,以及浅海附近的小砗磲,而且不知怎的还附着有在河边与海边失足淹死的人的少量灵魂碎片,因此而有着与其他元素仆从呆板沉默大相径庭的鲜明个性,说白了就是贵族家女仆与乡下村夫之间那么大的区别,“别擅自脑补!喊你们回来就是派事情的!”

“请尽管吩咐,主人!”两个水坨立刻来了精神,恨不得自己有犬类的尾巴可以摇动。

“赶紧给我去烧热水,越多越好,我这躺了个重伤号呢。”

“好的,我们立刻就去!”水元素们接到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扭头出了后门,去倒腾热水。

“我们继续,”瑟莉斯拉将一把剪刀递给琉赛亚,“将他的衣服先剪开,被血黏住皮肤的地方先避开,等热水来了再弄,我先上楼找找我的去年的旧浴袍,应该基本能合适他。”

“嗯……”琉赛亚接过剪刀的手有些抖,似乎在努力克制心中的恐惧和担忧。

“深呼吸,小子。”瑟莉斯拉用淡漠的语气鼓励他,“想想最坏的关头已经过去,现在至少你们都安全了,你也不想让他继续满身血污地躺在这里,仿佛在展示与你关联的命运是这般残酷。”

这个有着近乎少年面容的年轻祭司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闭眼数秒,定了定心神,向他所信奉的星愿女神祈祷,握着剪刀的手终于稳了下来。瑟莉斯拉这才走上楼去,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找出一件合适一米八身高的人穿的浴袍,又在柜子的箱底找出了一件十年前穿的小一号的旧浴袍。

“斯黛拉?我家的存货里有合适男人穿的衣服吗?”摸着脑袋仔细想,她觉着是似乎是没有。

“正在为您检索虚空储物间以及本房屋的所有储藏箱……抱歉,暂未搜索到您需要的结果。”机械星仆说道,声音温婉若潺潺溪水,“考虑到本宅新入人员,是否加急到暗黑船城的‘次元随心购’平台订货?”

“按照那两人身形,参考王都风格的普通民众服装,从内到外一人采购三套先,还有单人配套的洗漱用具,你看着酌情添加。”

半分钟后——

“采购订单已下,一共六十金币又四十银币,平台发货将在二十秒后到达。账户余额还有三万一千二百零八金币,是否需要兑换龙币?”

“那个太大额了,一个龙币能兑换一万金币,不要必要就不要换,没剩几个了。把今天那些倒霉鬼的武器挂平台二手,估价卖掉。”有些东西不能在市场以及本国内交易的,瑟莉斯拉都会丢给机械星仆,让它通过隐蔽的第三渠道最快速度折现。

“系统评估一共在四十三金币上下。”

“啧,一堆破铜烂铁,行吧,补点亏空,改天我再搞点药剂。”

订购的衣物和生活基本用品通过机械星仆操纵的次元裂隙到达,打开纸箱,女主人给收容的两人分别拿了一整套可置换的衣物后下了楼。

琉赛亚就这么跪在地毯上,极其小心地将重伤者的衣物解开并剪开与被血粘着的部分,元素仆从已经烧好了一盆热水与一盆温水放在了一块干净木板上以免烫坏地毯,淡水元素-雨歌凭着元素亲和操纵水体,汲取温水,让液体温柔地清洗腹部被血黏着的伤口,总算将破碎的布缕给清除掉。瑟莉斯拉仔细观察那道长长的伤口,并喃喃自语:若换了其他人,这道伤口都能要了命,幸亏腹肌够结实,不然肠子都得出来了。

琉赛亚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似乎他又有些下不去手。

瑟莉斯拉心想大概他现在不太敢擅自搬动亚历克斯,她只能走上前去,稍微抬起伤员的上半身,将外服与内衣通过剪开的地方一把从背后抽出,再将半身放回兽皮垫子……

“怎么不剪了?”她奇怪琉赛亚的迟疑,“腿上的伤没法处理。”

腿上还有断掉的箭矢的箭头,他们估计没有时间与合适的条件拔出来,亚历克斯就忍着这些锥心的痛楚继续带着琉赛亚一路逃亡。

“可、可是……”这小子似乎憋着有什么话想说,又觉得为难而说不出来。

“唉……剪刀给我。”说着,她从他手上接过了剪刀,对方很有礼貌地将手柄那头朝着女主人,起手麻利地沿裤缝线从脚到腰喀嚓喀嚓剪开,三下五除二就把整个伤号按急救流程剥了个精光,遂眼见这年轻的新仆人对着同伴的躯体立刻害羞起来,下意识用手遮住了半张脸。

“……你们真不是那种关系啊。”联想最后一个倒霉蛋死前的宣言,又抬眼看看眼前琉赛亚的反应,瑟莉斯拉觉得他们就算有点双向箭头,可能真还没到确定关系的那一步——这分明还是个纯洁又纯情的神殿小祭司而已。

“我们只是很要好的朋友。”琉赛亚垂下眼帘,难过地回答,“认识他的七年,一直都是。”

瑟莉斯拉暂时没有提出新的问题或者引发新的话题,默默地像料理一具死尸一样,用尽可能不大的动作将所有多余的粘着血污的布条丢进垃圾桶,嘱咐雨歌缓缓地清理身躯与明显的伤口,鸣海在一旁帮忙将同僚汲上来血污之水的盆子端到后院去倒掉,接着端新烧的水进来。

“克服一下你的不适,将他当作木头人,这样就不会过于难受,急救处理难免遇到这种狼狈和大量出血的情况,我猜王都的神殿,你还没遇到过这种程度伤员被抬来抢救,对吗。”她得到对方一个点头的肯定。

宅子的女主人被年轻小祭司蓝汪汪的眼睛给看软了心神,她差点就想腾出手去摸摸对方的脑袋,就像在王都生活时每天都会去逗房东家的小狗一样,那么可爱的小家伙,自己在外面买了牛排骨都会记得分给它香到内里的骨头尝尝鲜。

刚才的简短对话引发了魔女新的一轮联想。

一般上流社会军政要员贵族商贾,到了二十八还没成家的人少之又少,除非是那种特别风流成性或者干脆性向为同的,或者脑子铁到一心为国,家族本来就特别人丁兴旺不少自己一个的。炎誓家族是个大家族,旁枝叶盛不说,家主膝下三个儿女,亚历克斯是最小的那个,大哥二姐和他一样都是军人,两个圣骑士,他是独苗的一个龙骑,长兄二姐都已成婚有子。

据王都的流言,早在五年前,总的来说不苟言笑的摄政王(那时还是第四王子)在一次战斗凯旋后,对亚历克斯开过玩笑,这次我们也算有幸平安归来,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当时亚历克斯反问了一句我也等着喝殿下您的,两人相视一笑这事都没了下文。也有流言称亚历克斯拒绝了许多千金和显贵家族的婚约,说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报销在与敌国的战场上,不希望让美丽的千金们过早当了寡妇,但其实年轻的龙骑将心里有人,而且,是他熟识的人。

这份流言被添油加醋,分散为了各种版本,一时间谁也没法笃定亚历克斯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但市井街坊都公认一点——很可能是七年前将亚历克斯从“龙怨”诅咒里救出来的人,因此炎誓家族才将这个口风捂得很紧,对外说是一位隐居避世的老人救了年轻的龙骑士。

于王都生活的日子,一年见过两三回亚历克斯骑着军马在王都的街道上穿梭,时不时能听到姑娘大妈们热情的拥戴呼喊,瑟莉斯拉对那张坚毅且帅气的面孔其实颇有好感,不得不说她的品味其实跟世俗少女没太大区别,颜值不错的自然会有些许的小心动。

本以为远方没有再传来战事的消息,大英雄们也能安然地过着平稳日子,谁能想到自己离开王都一年后,今天王国引以为豪的龙骑将就躺在自己脚下跟条离了水的咸鱼没差,半死不活。

男子汉的选择往往就是耿直的一根筋,在没有找到值得托付的人手之前,亚历克斯绝不会抛下他的朋友,扭头回去王都承受叛徒的罪责。

唉,是个仗义的好男人,如果不救救他,瑟莉斯拉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忍心。这乱世里,好人不算多了。

用手术刀和手术剪从腿部剔出三枚箭头,瑟莉斯拉指示打下手的琉赛亚用治愈术催生细胞的加速分裂与快速愈合。只是普通神殿祭司的治愈术水准不算高,勉强愈合的伤口会非常脆弱,即便肉眼看着愈合了,内里的肌肉和神经血管还是会痛,神殿祭司们会稍微用一点药膏镇住疼痛,嘱咐伤者回家小心养伤几天,直到完全无碍,当然这都是对缴纳低水平诊疗费的平民,对有钱人和贵族以及军人所使用的治愈术,效果便大不一样。

倒也不是对琉赛亚的治愈术抱有特别的怀疑,出于保证亚历克斯能够被尽快治愈的角度,在灌了一瓶高级治疗药水确保内伤不会继续损耗心脉和大部分肌体后,瑟莉斯拉没有心疼自己的维护药膏,仔细在每一个伤口涂匀,包括背后,在琉赛亚的协助下,用绷带将涂抹药膏的伤口处扎实地捆好。

“差不多,如果顺利,再晚一些,或者明天早晨,他就会醒来,你可以把心放回胸膛里揣好了。”女主人收好急救器具,命令淡水元素拿到外面去统统酒精消毒然后一百度沸水煮上二十分,又指示海洋元素将垃圾桶里装的碎布条和其他医疗垃圾拎到后院去一把火点了。“至于所中的诅咒我需要向你了解,血液样本我回分析后再判定用什么解毒。”

“真的,非常感谢您,拉斯特小姐。”

“没什么特别值得感谢的,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好人。”瑟莉斯拉狡黠地翘了翘涂过口红嘴角,“别忘记,亲爱的小朋友,你签的可是卖身契哟。”

琉赛亚哑然了一小会,又抬头平视对方,正色到:“感谢即是感谢,并不因为我付出了什么代价而改变。能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决定救助我们,这份勇气与果断已经是我们莫大的幸运,为此,我愿意为您效力。”

哎哟,这小子说好话挺中听的。
琉赛亚质朴而恳切的言语可谓正中瑟莉斯拉好感的靶心,要不是这可怜的小家伙满身脏污又湿漉漉,她都想双手伸过去愉悦地揉揉他的脸,就像疼爱附近邻居家未来可期的小橘猫。

手伸到半途最终拐了弯,指着沙发上叠好的一套换洗衣服和浴袍,对琉赛亚说:“既然现在不用那么担心亚历克斯了,你先去清洗一下自己,热水让雨歌给你调好,换下来的衣服丢到浴室外面的衣物栏里,鸣海会给你拿去烧掉以免后患。”

“是,我这就去。”过去在神殿中,琉赛亚习惯了位阶比自己高的前辈的命令与支使,在这里就适应得很快。

在两人协力给伤患穿上病号服并盖好暖和的被子后,前神殿祭司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拿好女主人给自己准备的衣物,去了浴室。

与最初想象的浴盆不同,浴室是与厕所隔开单间,里面有着大约三米长两米宽深约零点八米的浅色鹅卵石铺就的长方形浴池,橘色的暖光照耀下,的确让人的精神非常放松。淡水元素放好了热水,琉赛亚试了试水温非常合适,便小心地踏进了浴池,这时水元素并没有想走的意思,尽管它已经按照往常侍奉主人的习惯在浴池边上放好了沐浴露洗发水养护素这些瓶瓶罐罐。

“那个……我自己洗就好了。”

“哎,不需要我提供搓澡服务吗?”水元素困扰地做了一个挠头的动作,甚是可爱,“主人一直都让我这么做的。”

“可我与您一样,只是侍奉拉斯特小姐的……”

“我觉得无妨吧,不做点什么的话,我们平时也就是在屋子周围闲逛,浇花、种菜、打扫卫生、主人的活体鱼缸,逗邻居家的狗玩,农忙的时候去村里的田地帮忙,去附近的水源补充新的循环液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一点事。你的头发很好看,我会给你做保养的,主人喜欢精致好看的事物。”

“那,有劳了……”过于推辞似乎反而为难了勤劳的元素仆从,琉赛亚只能表示接受对方的好意。

水元素的搓澡跟王都大澡堂里的搓澡工手法大不相同,据说那些卖力的搓澡工恨不得把你全身上下都刮出一层泥来,跟亚历克斯去混过一次,在刚抱着衣物栏去更衣室看了一圈,他就被各路冲动的男性荷尔蒙爆棚的室内气氛给吓出来了,从此以后乖乖回住处洗浴。

琉赛亚很快理解为什么女主人要使役水元素提供搓澡服务,这些精致的元素仆从真的会很温和地将液体像史莱姆一样在你身上来回蠕动,润湿皮肤后将沐浴露在身上搓出一层薄薄的白色泡沫,头发在清洗过两次次后,用上护发素,用一团温水半固定维持滋养的效果,接着,水元素放掉浑浊的池水,又换上新的。

在换掉第三次水后,雨歌终于评定为清洗干净,说你可以换上内里的一套衣服,或者裹着浴袍出去了,屋子一楼的温度应该渐渐起来,你在短时间内不会感觉到寒冷。

“在这里,入浴的流程都是这般标准的么?”琉赛亚询问到,这事关女主人对新仆从的要求。

“并非,但我觉得第一次的话应该将你清洗干净。往后可以简单一些,保持个人卫生即可。”

待到琉赛亚穿好浴袍出门时,赫然发现刚才那双松松垮垮的大拖鞋已经换成了合脚的中号。
一位相当细心的女性——在敬意涌上心头之时,琉赛亚也为方才在山洞里将其当作“鲁莽的女猎户”而感到歉意。

“洗好了?来吃饭。”屋子的走廊笔直通完宅子的后门,分割了一楼两侧,进正门方向,过了玄关门廊后,右手边分别是客厅以及通往二楼的楼梯,左手边是小餐厅连通厨房,厨房的隔壁是厕所以及浴室。瑟莉斯拉听到动静从厨房门口探了个头,唤他赶紧来吃晚饭。

走廊墙壁上的挂钟播报了晚上七点的时间。

“照理说,宅子里来了任何新人都是我的邀请,我应该给做一顿好吃的接风才是。今天太急了,明天等那家伙醒了,一起给做,我明天去村子里看看有什么大补的料理素材没。”尽管这么说着,在安排新住客去洗浴的时间里,她做好蘑菇洋葱炖牛肉汤,以及鲜虾鱼排混蔬菜沙拉的三明治,另外配了一点村民们送的最好的爽口酱腌菜,将今早去埃尔文家打的鲜牛奶热了热。

琉赛亚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拿起勺子,看起来对此感动到有点想哭,眼泪挂在眼眶上怎么都不肯掉下来。

别哭了小子!
瑟莉斯拉在心中咆哮,她简直想拍桌抗议——你知不知道你哭起来比那些千金小姐还要惹人心软啊!指不定大英雄是见不得你难受见不得你哭才冒着各种危险以及前程断送的代价拼死带着你逃到这边陲海角的来的!

为此,女主人决定说点什么打断对方关于这些逃亡时日的忆苦思甜:“咳,我能理解,逃亡的日子里没能吃过几顿像样的饭菜,尤其是最近对吧。对了,你们从王都逃走,到今天算过了多久?”

用浴袍的袖子擦干眼泪,琉赛亚这才抬起头来:“从离开王都已经过去了四十七日,我们辗转各地,避开各路眼线,亚历克斯原本准备将我托付到雨燕城他过去的部下那里,结果途中生了变故,他才决定带我到最远最荒僻的地方来,没想到终归还是有赏金猎人和佣兵锲而不舍地追踪我们。事情本不该这样的,是我连累了他。”

“别愣着了,该吃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考虑接下来的生活。”女主人的厨艺不上不下,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那种,好歹不是厨房杀手,看对方吃相正常,反应无异样,悄悄松了口气,“四十七天?这么久了,凭王国的力量逮不到你们两个?这是什么大笑话。”

“亚历克斯熟知军队的运作,也了解道上的行动方式,他的反侦查意识很强。当然……他为我,杀了一些人。”

“别傻了。”瑟莉斯拉差点就将“放屁”一词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最终咽了回去,“亚历克斯逃得过军队的搜捕我相信,毕竟军队里有很多他的崇拜者,就算遇到一个关卡,放水的也大有人在,我有没有说错?”

“嗯,您是对的,我们的确靠着他的声望,逃过了半数以上的军队把持的关卡,甚至进城歇息了几次,购买了逃亡所需的物资,在那里,他甚至分开变卖了自己的铠甲和大剑,换了轻装和简装,水和食物。”

“搜捕亚历克斯和你的消息尽管没传到我这穷乡僻壤来,但我可以想象,以拉克索王宫的行事风格,”确切的说是摄政王的行事风格,“不把你们逮回去交差,搜捕悬赏就不会结束。道上的赏金猎人群体可没军队那么讲道义和崇拜的人多,亚历克斯和你可是两条大鱼,想讨好摄政王的人很多。另外,想必炎誓家族同样在寻找亚历克斯,希望在被王宫方面逮到你们之前,至少先掌握亚历克斯的行踪,然后不论手段地将他活着带回去。不然的话会夜长梦多,就像现在这样,潜伏在王国境内的敌对势力会趁此对亚历克斯下手,到时候你就是王国的大罪人了,这口锅可重着呢,你背不起。”

“在途中我们已经接触到一次炎誓家族的斥候了,那时我和斥候都力劝亚历克斯随斥候一起回去。斥候带来了一大笔钱,说只要我能劝亚历克斯回去,他立刻会为我在雨燕城买一座小房子落脚安家,疏通关系,让我在城中星愿女神的神庙中度过余生,斥候还说,炎誓家族不会薄待于我,他们会为我在雨燕城的生活打点好一切,直到王都再也没有人觉得我值得提起,一切总会风平浪静的。”

女主人总觉得对方没有说到关键的事项,这么大的事总得有起因:“哈?亚历克斯为你闯了这么大的祸,炎誓家族怎么可能饶过你?就算他家童养的……也不会这么惯着吧?怎么看你也不像炎誓家族的成员……毕竟他们一族有个持续了几百年的著名诅咒,自那以后发色都是蓝色的。唔,你应该没染过头发。”

“这个……嗯,我原本的发色就是这样的。”

“你在逃避我的问询,琉赛亚。若是不如实告知你与亚历克斯真正的关系,我很难审时度势保证你俩的安全……毕竟,我是个商人,你懂我的意思?”

年轻的祭司被女主人的话中话吓了一大跳,立刻反应过来,签了卖身契的自己,随时可以被主人转手卖走。放下勺子,他的双手下意识聚拢到胸口,似乎整个胸腔中的气息都充满了要不要如实陈述的纠结。

这时,瑟莉斯拉捕捉到一个细节。
她对新仆从说过去的一切衣物和不必要以及容易被辨认身份的随身物品都要烧掉,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将脖子上棕色绳子挂着的一小块石头坠饰给丢弃掉,而且也没有在路途中卖掉换钱,那么这意味着那玩意,很重要。

她站起来,两步径直走到琉赛亚跟前,前祭司被吓了一跳,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紧接着,高大的女主人一伸胳膊,用体型优势逼迫对方的后背贴到了本来就靠墙放置的餐桌背后的墙壁上,另一只手迅速伸到浴袍的衣领间,将来不及护住的那枚石头坠饰给拎了出来,捏在指尖反复摩挲,甚至凑近鼻孔嗅了嗅。

琉赛亚紧张得口水都不敢咽下喉咙,像是一只被恐吓过的猫头鹰类生物,缩紧了全身的羽毛。此刻自己面对的不是过去那些凶恶的敌人,女主人红色的瞳孔令他想起传说中世界上最高贵也最危险的生物——红龙。

而涂过红色唇膏的嘴唇微张,露出保养得当的一口玉齿,似乎是即将开餐咬断猎物喉管的血盆大口。

“这是什么……嗯,我看看——‘龙血石’,小子,没说错吧。”

被直接戳中答案,恐惧在琉赛亚蓝色的瞳孔里晕染了墨色的痕迹,他的手在发抖,不用回答肯定和否定,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瑟莉斯拉满意地品味着这份真相识破的恐惧:“既然如此,炎誓家族以及亚历克斯如此维护你的理由就很简单了……七年前,是你救了他,而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世外高人。”

大概过了十秒,女主人才得到一声从胸腔里挤出来,气如游丝的回答:“……是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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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23:36: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逃亡的原由

龙血石。
如其字面是一种石头,而且真的是由过去巨龙的血所凝固的血色结晶,在大陆上是不可多得的至珍宝石,原产于大陆中央,拉克索王国与邻国交界的旧世龙谷中。

巨龙已经厌弃人类世界至少有一千年了,它们离开旧巢搬到现在的家,远离大陆之地,大陆上几乎再也没有人见过巨龙的模样,只留下那些小小的、边缘亚种飞龙还存活下来,被人类驯化,成为坐骑与战争工具。龙血石只可能是从旧世龙谷采集的水晶碎片,曾经有不法分子试图用亚种飞龙的血伪造龙血石,在地下黑市贩卖天价,可能是因为过于高昂的价格,拍卖方和买主都多了心眼,被识破的人自然因为诈骗进了班房。

巨龙早早离开了旧世龙谷,那里似乎被清理过好几轮,留给人类的可用的遗产已经寥寥无几。或许是人们的探险精神可嘉,或许是物以稀为贵,迷宫般萦绕着浓雾的龙谷从未阻却人类闯入的脚步,许多人都想要探索巨龙留下的遗产,哪怕只是指甲片那么大小的一片龙血石。

大陆上的人们为龙血石狂热,稀有宝石属性仅仅是一个方面,重要的是,它是解除一种诅咒的必要(甚至主要)素材。

拉克索与北边和东边的邻国战乱不断,基本上每十年就会有一场大战,三年一场小战,哪一年平安无事,只能说明邻国还没喘够气缓过来。常年的战争导致上层不择手段地研发黑魔法,“龙怨”就是近百年来法师们传承的一项高阶咒术。

“龙怨”以旧世龙谷采集的巨龙骸骨碎片,或者是很久以前不谙世事擅自离开龙谷被人类狩猎的巨龙的雏龙遗骨为材料,加之南方沙漠国家贩卖过来的毒蝎的尾针,大陆各处森林里炽焰曼陀罗的种子与血齿菌,火山脚下有迹可循的火焰花,以及一些酌情添加的各种有毒边角料炼制成特殊武器附魔,一般涂抹在法杖或者魔杖上,偶尔也有附着在近战武器上,被这些武器攻击伤到的人,就会中“龙怨”诅咒。就算伤口被治愈术止血修复,这种诅咒也会蔓延到四肢百骸,很难被消除。

诅咒的表现形式同时存在两个效果:一是对被龙怨直接伤害的人,会重伤昏迷,除了解咒之外没有其他苏醒的事例,在重伤昏迷期间会持续表现为噩梦与痛楚的缠身,受诅咒者会在昏迷中偶尔发出连续的惨叫,同时高烧不退,皮肤下的淤血形成龙鳞印记或者闪电触电的纹路,死亡时间一般为中招之后的四到十天,不想说撑到十天那个人是生命的奇迹,反而应该怜悯他过了那么久才获得了肉体上的安宁。二是被龙怨伤害过的人,只要接触到与自己血脉相近的家族成员,就能将这份诅咒传染,曾经有一个将领在生死之间徘徊时,家里人都来探视,结果子女父母全部中招,除了妻子几乎全家团灭。

幸好这种武器附魔的炼制与提取的转化率非常之低,大概原液浓缩到百分之五的体积才能成为一瓶成功的诅咒附魔液。而且该附魔是消耗型的,一次武器附魔只能使用五次。正是由于这种贵重又高级的诅咒,导致该诅咒附魔过的武器一般都用在敌军的指挥官身上,或者成为暗杀敌国统治阶层贵族要人的的首选,要别人死全家的那种深仇大恨,行动者但凡能一换一已经是值得,一换多那就赚得不得了。

瑟莉斯拉听说过,现任摄政王、原第四王子卡图玛斯·血愿在十年前擅自探索龙谷时曾经遭遇跟踪他的敌国刺客,中了龙怨,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最终还是活着走出了龙谷;然后是七年前,龙骑士队长的亚历克斯·炎誓也在战场即将告捷之时被暗算,中了龙怨,在回归王都的途中得到了世外高人的救治;听说后面炎誓家族属下的几位重要将领也中过,幸得救治。总而言之,幸运儿还是挺少的。

“懂得解除龙怨,持有龙血石。哇哦,难怪炎誓家族将你藏得很好,七年来你的名字在王都从未起过什么波浪,毕竟是解咒的王牌武器。”瑟莉斯拉的双目眯出愉快的弧度,似乎是要将可怜祭司的小心脏夹核桃般夹碎似的,“擅自藏起能够解除龙怨的能人,炎誓家族为自己的利益考量,这无可厚非。毕竟你一旦暴露,不仅会成为各路势力争破头的抢手货,杀身之祸亦会随之而来。嗯嗯,我能理解,他们只能将你藏好,你是一个不能暴露的秘密。”

“为此,炎誓家族一直将我照顾在家主的府邸,让我做了亚历克斯的侍从,不是那种干粗活的,类似于侍读者的身份。大约在三年前,家主让我进入神殿研习白魔法,我又成为了一名祭司。”

女主人松开手里的龙血石挂坠,挪开自己咄咄逼人的臂膀,撤掉威吓态势,信步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招手示意新仆从你可以坐下接着讲故事了。琉赛亚迟疑了一小会,还是坐回原位。心里则很奇怪为什么瑟莉斯拉明明知晓龙血石的金贵,却没有直接贪婪地凭借优势地位直接夺走它。

“那我猜猜,亚历克斯为什么没有答应将你送到雨燕城就折返……唔,是不是那个炎誓家的斥候提出了要你交出这枚龙血石的条件?”

“您怎么猜到的?”

“分析吧。”女主人的右手的勺子在盛着蘑菇洋葱牛肉汤的碗边上敲了敲,“你带着龙血石跟着亚历克斯跑了,炎誓家自然会慌张,害怕龙血石落到别人手里或者遗失野外,那对他们都是莫大的损失。以我的眼光,你脖子上这枚龙血石,至少还能救两人或者三人从龙怨诅咒中脱离,炎誓家仍然想保有这份医疗优势。往好里想,你将龙血石交给炎誓家,交换对方一份保你平安的承诺,日后当战争再发,炎誓家有理由禀告王宫,中了龙怨的将领只有你能救,给你换得一份合理回归王都的兑换券。当然,这得基于他们在关注利益之外真的对你有感恩的成份。往坏里想……他们或许已经从你的救治中得到了经验,只要掌握龙血石就能救人,不再需要你出马,让你在雨燕城度过余生,不再打扰亚历克斯的仕途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您分析得很到位,拉斯特小姐。真相是,斥候说的是您前面的一种猜想,而亚历克斯担心的则是您后面说的那部分。他始终认为,我不应该是炎誓家族的棋子和工具人,收留我并让我有机会学习,这是家族应报的恩德,何况我救治了其他三名炎誓家族的部下,已经是额外的功劳了。于是,他跟那位斥候先生闹翻了……说龙血石一旦落到你的手上,是否会诚实地带回家族,我也不敢说一定。”

“那位斥候怎么说?”

“那位斥候当然会觉得很冤枉,他说少爷你怀疑我我没法反驳,行,我会将您的回答带回给老爷,这些钱你们拿去,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少爷您还是赶紧回家比较好,这件事已经闹得王都满城风雨,炎誓家族承受的压力非常之大,这事关今后家族在军中的威望和统括力。”

“你觉得炎誓家族会考虑放弃你吗?”

“我说不好。之后出现了追杀者,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冲着我来,还是亚历克斯。亚历克斯只坚持一点,如果我放弃了龙血石,家族非常有可能放弃我,就算他将我安置在雨燕城,他也没法真正地保我平安。”

“……真是一名义将,难怪这么多崇拜者。当初你救了他,现在一定也为他感到骄傲,对吗?”

“因为炎誓家让我保持低调,所以我朋友很少,亚历克斯算是我过命的朋友。”

“你这么善良又有能,要是朋友多了,怎么还能当好家族的工具人?送你到神殿去当祭司,就是让你尽可能清心寡欲,侍奉神之外,侍奉好他家的三少爷就行了。”

“或许是如此吧……但是亚历克斯从不以对待侍从的态度对待我,他坚持认为我是恩者,以及友人。”

“算你小子运气好,遇到的人素质挺高。炎誓家族看起来也没有缺良心到要完全榨干你的价值。犹如玉石要养,越养才越值钱。看你这么白白嫩嫩颜值高发质好,除了不是少爷,待遇想必不在少爷之下。”

“……算是。”

“回到重点,你这般谦卑低调半个隐形人,咋就得罪那位小王子了?难道还能在他跟前与他的女人比美,被吹枕头风迫害了?”

琉赛亚的表情更加苦楚,似乎连仅剩的一点胃口都被打消,委屈程度翻了倍。
“怎么说呢……如果我说,摄政王殿下,或者王宫……看中了我的未婚妻,这种理由算不算俗不可耐?”

“噗!”瑟莉斯拉刚刚入口的一口牛奶扭头就喷到了一米多远的灶台上,她自己也险些没坐稳连人带椅子向后翻倒,幸好定力惊人,才没有发生后者的情况,“卧槽,离开王都之后怎么就出了这种劲爆大新闻!没有第一时间听说真的太可惜了!”

“您的好奇心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啊……”

女主人赶紧用手帕擦掉嘴角的牛奶泡沫,满脸兴奋地追问:“你的痛苦就先忍着吧!喂喂,你那个未婚妻得多倾城倾国,才能让那个据说嗜好金发碧眼女子的小王子一见倾心啊?”

“我的未婚妻叫做尤莉娅·恒歌,与我一样是王都星愿女神神殿的低阶祭司。温柔善良贤淑这类的评语可能您大概觉得早就耳朵听起茧,所以我不再赘述,她并非金发碧眼,虽然的确美丽。”

“小王子啥时候换口味了?”摄政王还是第四王子的时候,他的轶闻便为人所知,中了龙怨还能活下来并且治愈,据说是在龙谷附近的村人家,受到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孩的救助。可是过了一年后再回去探访,那家人早已远走他乡,杳无音信。有的说法是卡图玛斯殿下心中誓约要娶那位救助与照顾他的女子为妻,也有说法是他可能是被隐世的巨龙所救。总而言之这几年出没在其身边,勉强算得上殿下的女伴的,无一例外都是金发女郎,可惜她们一个都没能得到结婚的许诺,过了一年或者半载,就被找个理由打发掉了。瑟莉斯拉曾经对街坊邻居说,小王子一定还是在等他的意中人。

“并不是……您既然在王都待过,那么听说过圣女甄选仪式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作为在王都待过好几年的小说作者,瑟莉斯拉经常漫步于王都的地下书友会笔友会,戴着面具的匿名男女老少很乐意在茶话会上分享他们听到的看过的各种讯息和知识。

圣女甄选仪式她听说过,崇拜星愿女神的星愿教会发源地是在南边与拉克索王国有着亲密盟友及至交关系的迦迪亚王国,会在不特定的时间宣布大陆上侍奉女神的首席侍女的钦定人选,这就是所谓的圣女,圣女甚至有可能短时间内作为神的容器,承受“降神”的荣光。除了教会统领大业的教皇之外,圣女是教会中仅此的有着第二权力的人。圣女如果声称谁是邪恶的异端,那么谁的下场基本就是完蛋。

作为大陆上一半国家都信封的主流宗教,多少少女都向往过某一天成为圣女,光彩照人,所到之处传播神恩与教义,荣耀地度过人生中最容易惹人注目的年纪,享受一下权利带来的愉悦。而且,侍奉神明之路若是合格,过上几年,神明就会恩许圣女步入婚礼的殿堂,王公贵族会争先恐后地成为她的伴侣,所诞之子也会荣耀后世。

“圣女又不是不能结婚,你们是订婚关系,熬几年也不是不可以,为何会被横插一刀?”

“因为王宫希望将圣女牢牢掌握在自己这边,而且……我这种没什么身份的人,有什么资本能成为圣女的伴侣?”

“那……解除婚约的话,王宫给你一笔赔偿费用……可还行?”

“……这不是用金钱能够衡量的,拉斯特小姐。”

“我能理解,被人逼迫签署撤销婚约的协议,换做是我我也要摔笔。当然,你肯定不敢摔。这件事,炎誓家族或者亚历克斯没帮过你吗?”

“圣女之事所牵扯的利益令人忌惮,家主和家主夫人都劝我放弃,圣女注定是属于国家的财产。王宫的礼官拿着早就写好的放弃婚约的协议书来找我签字,说是看在炎誓家族的面上可以给我一笔合适的赔偿金。我明白,以王宫的立场,不给我半分赔偿都是正常的,但我寄居于炎誓家族,亚历克斯他们应该是进宫去游说之后,才有了赔偿。”

“既然你这样听话的人已经承诺了放弃,王宫又怎么会突然向你发难的?”

“我和尤莉娅是从神殿内的笔友会熟悉起来的,因此我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书信交流的习惯,通过诗歌和日记诉说彼此的思念和感想。在断绝婚约后,尤莉娅仍然托人给我带来了书信,她问我愿不愿意再等几年,等她取得女神的恩许,以教皇宣托的女神旨意来取得结婚的许可。”

“你,居然回了那封信?”有点敏感性好吗!

“是的,我不回复的话,一定会更伤她的心。我……引用了过去的诗歌,委婉地告诉她,爱意与思念会像候鸟一样,看似远离,终有一日会归还。她又回了信,说,谢谢我愿意等她。”

瑟莉斯拉觉得这个小子傻也就罢了,圣女是不是一样傻,心力憔悴的琉赛亚在信里应该是已经委婉地打算放弃,仅是悄悄地保留思念与爱意,却不敢再次接近,在这种档口了圣女还坚持回了信,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还是什么:“棒打鸳鸯真是贵族圈的常事,看起来,你们私下通信这件事被那位小王子发现了?”

“是。一开始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亚历克斯匆匆忙忙地闯到神殿把我拉走,拽上了他的双足飞龙。路上他才对我说,我与尤莉娅之间的书信惹恼了摄政王,禁卫军已经在来抓我的路上了。”

抓个小祭司用得着动用禁卫军?这不是炎爆术打蚊子吗?瑟莉斯拉听得简直想翻白眼。
“让我又猜猜王宫的意图……莫不是想让那位赫赫有名的单身贵族在几年之后迎娶圣女吧?”瑟莉斯拉吃完碗里的料理,擦嘴。想想那位大多数时间不苟言笑的摄政王殿下,谁嫁给他谁不是受罪么,清心寡欲侍奉神明的圣女……也许倒还算某种意义上非常合适的无爱的政治婚姻,“据说受到女神祝福的圣女能行使奇迹,王宫是打算牢牢拴在身边,为今后的战争出力……比如说应对敌国的黑魔法暗杀之类?这也至于把你抓起来问罪?明明你是圣女甄选中最委屈的受害者。”

“国家利益面前,我这种市井小民的喜怒哀乐……不值一提。罪名的话,诱拐圣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种特定罪名,除开炎誓家可能为你说情,不关你个十年恐怕王宫上下都觉得不顺气,断了关系还勾勾连连的,这分明是扫王宫面子,其他贵族也会觉得一届平民怎敢如此不识好歹,蹬鼻子上脸……就算是新任的圣女也不可以这样做。最终,你成出气筒了。”

“现任摄政王卡图玛斯殿下是王国军队的统领者,他的脾气和行事方式,大家都知道……这下子,我是没法在任何一个像样的城市里生活了。”

“你这种看起来就娇弱的小身板,若是下狱,那些本来就想挤兑炎誓家的势力,不把你整惨才怪。”因此,瑟莉斯拉非常能理解亚历克斯鲁莽的决断。这小子在七年里一直被炎誓家族所隐藏并保护,一旦单独落在权势者的囚牢中或者战乱难平治安混乱的小城市乃至无法的乡下,简直万分凶险,“行吧,王宫也没必要为你这没来头的小家伙追到这天涯海角的村落来。从明天起,做我的学徒,炼金术师总是需要助手的。”

“那就请您多多指教了,拉斯特小姐。我需要遵守些什么特别戒律吗?”

“你在神殿有什么戒律?”

“除开王国的法律之外,对肉食和油荤有少食用的规定,以及定时的礼拜……”

“算了,撇开那些清规戒律,你只要做个正常人就行,此外就是记得我告诉你的所有炼制药剂的一些禁忌,以免造成事故,更多的注意事项,会在今后慢慢告诉你。”

“好的,我会一一记下。”

“我这里的伙食不是特别稳定……单指肉类,即便我现在在村里有话语权,也不能随便吃拿卡要村民的东西,你们更不可以仗着我的名义去乱伸手乱说话。想吃海味河鲜可以告诉元素仆从,至于能量丰富的肉食嘛……等你的同伴伤好了,他得去干活。”

不劳动者不得食,那么大的身板,没点肉食可养不好。

吃完晚饭,洗碗洗盘子交给了新来的仆从,只是淡水元素-雨歌在一边对手指,再度不安起来。
“主人!连碗和盘子都不让我洗了么~~!”

“我知道你上辈子是个勤劳的好人,也不至于不让你做事就慌慌张张的吧?我给他做了这顿饭难道他不该洗碗吗?”

“呜呜~~”

没甩淡水元素的小声哀鸣,瑟莉斯拉上楼给新来的学徒抱了一床被子和一床毛毯,放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虽然还挺想看球赛的……”她看着长沙发对面平滑的黑色扁平长方体,瞥一眼地上躺着的伤号,“算了,明天等他醒了再说。”

洗碗洗盘子收拾灶台完毕后,瑟莉斯拉告诉学徒,暂时睡一阵沙发,等将阁楼收拾出来再考虑整个正式的床铺。对了,这家伙如果醒了或者半夜有什么异样的话,上楼敲我门。客厅的灯若是想关掉就吹三声口哨或者说一声“请关灯”,不想过早入睡的话,茶几的抽屉里有几本我从王都带来的书,你可以消遣时间。

冬季的夜幕早已降临,女主人回了楼上的房间之后便没有再下来,琉赛亚不好意思去打扰她,自己没心思看书,便熄灭了客厅的灯,裹着被子和毛毯躺下,籍着壁炉的火光,隔着茶几能看到同伴的头,在眯眼和睁开中徘徊了一个小时,年轻的祭司最终被睡梦俘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暂时可以从逃亡的极度疲惫中稍稍喘一口气了。

在人们休憩的时间里,淡水元素和海洋元素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它们没有睡眠,只要不是高强度运作,很少会觉得疲惫,更多的时候是闲不下来的好动,除非太阳太大了,才会想在悬崖下开凿的,有着地下水流过的洞穴里休息怠工。雨歌会替主人密切观察温室中各种花卉、药物以及蔬菜,以及崖下洞穴中饲养的冷水型水生生物的生长;鸣海则是会前往附近的海域中为主人俘获合适的鱼类、软体生物以及其他炼制和制药所需的素材。

“主人应该会想给那位伤员做营养餐吧……那么,金枪鱼是个好选择。”海洋元素用高压水流夹击击晕了一条不是特别大的金枪鱼,以及两条鳕鱼,将其困在自己有魔力束缚的水流中,带回了宅子后面崖下的山洞里,那里分别有淡水池和海水池,这样第二天主人起来之后就可以现杀新鲜的海鱼了。而海鱼剖出来的内脏,但凡不被人食用的会用小桶攒起来,拿去喂村子里尽职尽责捕鼠护家的猫咪。“不明白为什么主人突然要收留外人……唔,今后该怎么和新来的人相处呢?那个年轻的小祭司看起来还好……这个重伤号听说以前是很有名的英雄?希望不是那种暴躁的类型……”

被元素仆从念叨的女主人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在写字台上奋力书写着什么,几十分钟后,笔记本上写好了三页纸的内容,她将这三页纸撕下来,叠好装进信封,放入了一个装饰成八音盒的珠宝首饰盒匣子里,拧动发条,待一曲乐终,她虔诚地合十祈祷,随后嘴角勾勒出期待的笑意。

这样,便可联络到暗黑船城的某处。

八音盒是往日在王都居住时,一对头上有角的恶魔搭档作为读者送给作者的礼物,也是这两位读者在去年时告知前线危急,王都有沦陷可能,让瑟莉斯拉赶紧往远处避难的。两位恶魔作为特例,常年在拉客索王国的军队里当差,因为是极其优秀的斥候,深得将领们的赏识,多年以来立功不少,即便是看似危险的种族,亦能在王都得到一线地位。很偶然的机会,他们成为了瑟莉斯拉的读者,并且建立了不错的友谊。这对搭档说,八音盒下面的空间通往另一个你所不知道的位面,我们来自那里,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向那边写信,投递东西,也许你会收到未知的回应,可能会很有趣。

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瑟莉斯拉最初向盒子里放入了自己制作的初级法力与初级治疗药水。没过一会,八音盒响了一曲,首饰盒抽屉把手上镶嵌的玫红石榴石闪烁光芒,炼金术师心情忐忑地打开抽屉,里面躺着的是一张写满了药水成份分析以及同素材情况下减少成本的方法。

按照方法去实验,瑟莉斯拉兴奋地发现这份配方达到了十分理想的结果。自那之后,她开始了每日与这只八音盒联络的,充满期待的日子。不止是自己的疑惑和求助,她甚至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小说也投了进去。

每投入一本,在三日后就得到不知名的人寄来的读后感,每次的字迹都不同,每一本书似乎都有不同的人进行了阅读,有的人甚至随读后感的信封一起寄来了打赏。似乎对面的读者们并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有人在读后感回信中甚至称呼她为“先生”、“太太”,令单身的她忍不住捂嘴偷笑。在打赏中,有真金白银的异界硬币,让她只能收藏而不知道怎么去花;有好心人赠送的做工精致的雪白笔记本或者高级钢笔与墨水,这对她来说简直是解了燃眉之急,毕竟在这个世界,大家都是用的羽毛笔的普通墨水,牛皮纸只能每月在特定城市购买;有不知名的人赠送的附魔羊皮纸,上面有些许瑟莉斯拉能用的内嵌式附魔……

有了这些彼界读者的支持,即便她已经远离繁华的城市安居这偏远的海角村落,她依然能通过创作来保持读者与创作热情。一季前她开了个中篇新坑,似乎得到了一位有钱金主的注目,这位金主似乎由其偏爱种田经营主题的文,她自称薇拉,开荒爱好者,对瑟莉斯拉离开王都阿瑟玛来到海角小村多弗尔之后的半纪实文学非常感兴趣,每一篇都写好长评令作者时不时热泪盈眶,在床铺上滚来滚去,而且还带头打赏,打赏的金币虽然不是那种一看就让你眼珠子吓掉的那种,但有了她的带头,后面一片暖意洋洋的热情评论追随而来,打赏的零星金币数额随之越堆越多。

可是彼界的货币无法使用,寄过来也只能当收藏品,或者拿几个到黑市去碰碰有人识货没。瑟莉斯拉并不想暴露自己拥有彼界货币的事,只好回信问薇拉,自己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对方似乎早就在等她问了,这些货币可以在我们暗黑船城的次元商店里购买你想要的东西哦。

暗黑船城是什么地方?
是漂流在诸次元之间的宏伟船城,莫大的移动都市。
哇,我可以去观光吗?
抱歉现在不行,暗黑船城的踏入是需要“门票”的,只有有特别资格的人才可以得到。
那我可以在你说的那个商店买到什么?
你想买什么?我可以帮你代为采购。

瑟莉斯拉想了想,说自己想要修建温室的材料包。

我给你看看啊……温室建造套装……全套3000金币,一共可以修建3层、每层30㎡的温室,材料包里含有温室内部一套的所需工具,是否确认付款?

瑟莉斯拉心想,就算被骗,试试嘛。
结果三千金币买来的材料包,她自己一个人忙了整整两天,在房屋的西侧建起了温室,钢化玻璃的硬度就连村民们常用的镐头都敲不碎,她很不得立刻用药草花卉和植物填满里面。剩下一层的材料,她将温室盖在了村里的某处作为公用,材料包里附赠了维持温度用的焰心水晶,让村民们先将家禽的蛋放进去孵化,再搜罗种子,开始了试种植,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央求村长大人能不能再搞一点材料来,今后大家在冬天也能吃到新鲜蔬菜了。

可以的哟,但你们得等我先写文挣钱才行,这些材料都是靠我码字才换来的,卖家不收我们这里的货币。

朴实的村民们知道这位王都来的“魔女大人”是个有手腕的大佬,人家开心,村里才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村民们都会轮流准备好自家产的禽蛋、牛奶、腌制品、柴禾等朴素的农产品放到她家门口的收纳箱里,期待着瑟莉斯拉带给大家新的惊喜。

两月前,薇拉回信说你在暗黑船城的消费达到了五千金币,我干脆给你注册一个暗黑船城网上商铺的消费者账户,账户开户需要你本人签署确认书。瑟莉斯拉收到回信一脸懵圈,什么是网上商铺?紧接着看完随信寄来的注册用户指南和协议确认书后,按照要求回信了去。

抽屉里出现了一本名为“次元随心购”的书籍,打开内封,出现的是瑟莉斯拉的用户信息以及金币数量,以及送货地址(看起来下面还可以添加),显示该用户是等级最低的初级会员,所能选购的物品很有限。即便如此,后面琳琅满目的小东西还是晃花了她的眼。这本书籍似乎是有魔力的触摸式控制,当她选择了农业标签,书页的内容哗哗地发生变化,重新整理后已经是各种工具按照销量、综合、货值单价金额以及精品推荐的方式呈现在眼前,她点击确认购物后,弹出扣费提示框,书籍便告诉她半分钟后货物会自动到达您所填的地址,会开启语音提示。

半分钟后,瑟莉斯拉收到了第一批到达的花盆十个与营养土三袋。
以及一张初次使用本平台购物奖励的抽奖券,一等奖是人气机械星仆-斯黛拉。

…………
……………………
半晌,瑟莉斯拉收到了薇拉的回信。

“……这么狗血的事居然被你给撞上了?在你的世界,也只有你这般强的人才可以罩着他们,我很欣赏。对了,继续你的连载,我想知道新来的苦力能在你的村子里过上怎样的生活,以及他们还有怎样的故事可以挖掘。毕竟,上次你跟我提到过北边放逐之岛奥汀顿的开荒事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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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23:36:5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宅邸的女主人

瑟莉斯拉家在两层钢化玻璃温室的上面多加了一个木制小屋,窝里住着猫头鹰一家五口。夜半,猫头鹰发出了咕咕咕的叫声,其中的父母从村里某家人的粮仓里给孩子们叼来了幼鼠作为餐食,兴奋且有些饥饿的雏鸟发出更多的咕咕声。

猛禽的咕咕声唤醒了沉睡中的亚历克斯·炎誓。恍惚着勉强恢复意识,从无梦沉寂中醒来时,短暂地以为自己还处在战时前线附近,身体因为受到重创而不能动弹,下意识呼喊父亲和兄长的名字,无人应答,副官也不在身边……

我被放弃了吗……

历战的英雄沮丧地想着。

一点微弱的白桂花香味似乎残留在附近,这令亚历克斯稍微清醒了一点,猛然意识到这并非前线,他应该带着琉赛亚在逃亡的途中。可是四肢近乎麻木,感觉到肢体过份沉重,大脑完全没有能力命令它们进行任何有效的运动,就连从喉咙里发出的沙哑的声音都在证明着声带背叛了自己。

曾有一瞬间,亚历克斯绝望到认为自己已经死去,中立的死亡之神卡尔玛施放无尽的黑暗将他裹在了尸体袋里拖进了冥界。

但是,他感受到了温度。有什么柔软且保暖的寝具覆盖在自己身上,仔细嗅嗅,有着经过花朵和药草熏过的味道,顿时令人安心了许多。

还有多久才会天亮呢,亚历克斯焦灼地期待着,等到猫头鹰停止咕鸣,黑暗褪去,确认琉赛亚的平安,那应该是最好的消息。随着屋顶猫头鹰的声音渐渐减小,他疲倦地再度睡去。

七点半的闹钟准时叫醒了宅邸的女主人,尽管居住在多弗尔这个小村落并不需要定时上班,她依旧保持着在王都的习惯,每天都有着规律的生活。洗漱更衣完毕,做了早晨的功课,再到厨房准备好三人份午饭,时间已经来到十点多。她拍了拍睡在沙发上的学徒的面颊,感叹着这孩子一定累坏了,才能从昨天晚上睡到现在,否则就是半夜守了很久。

被拍醒的小祭司仍然没有逃离昨日被“恐吓”的阴影,或许是瑟莉斯拉一米八接近一米九的威压式身高令他不由得心生畏惧,手忙脚乱爬起来的同时,怯生生地向女主人打招呼说早上好。

“昨晚睡得可好?”

“……很久没有这样安心的睡眠了,非常感谢您的收留。”

“他还没醒?”瑟莉斯拉绕过茶几,蹲下来用手指摁在亚历克斯的颈动脉附近,“脉搏跳动正常,想来问题不大。”遂转身去了厨房,拿出某个调味小罐,在不知是否昏迷还是熟睡的伤患鼻孔前,掀开了一条小缝。

在亚历克斯的表情不自主发生变化的下一秒,瑟莉斯拉果断闪开,紧接着听见一声响亮的喷嚏,在条件反射的神经牵引下,伤患的头小幅地离开枕头,下一秒又躺了回去……至少他面露“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您用了什么?不像是嗅盐?”顾不得应有的喜悦,琉赛亚被瑟莉斯拉手中的小罐吸引了注意力。

“用某种辛辣植物的根做的调味料,可刺激了,沾海鲜吃味道一绝,要不要来试试?”瑟莉斯拉狡黠地笑笑,晃了晃手里的罐子,仿佛里面居住着一个小小的无形恶魔。

“我……晚点会试试的。”

刚刚睁开眼睛亚历克斯视线中一片模糊,他仅能看清自己右侧是琉赛亚熟悉的身形和发色,听见对方急切地呼唤自己的名字,告诉自己我们现在很安全。被握住的右手使不上力气,不能回握对方,就连起身都是一件困难的事,自己是受了多重的伤,一觉醒来之后居然有些记不清。

数十秒过后,亚历克斯的双目终于清明,他判断自己是在一间民居中,躺在柔软的兽皮垫子上,身上的伤口几乎已经不痛了,仿佛那些被魔法和武器所伤都是残酷的幻觉。或许是见到琉赛亚的并没有被那些佣兵所伤害,他心安了许多,受的伤也不那么令人在意了。

“你醒了。”左侧是一位不认识的、身材似乎不错的高颜值美女,在室内她没有身着较厚的御寒衣物,而是居家服,一头猩红的波浪卷长发和罕见的红瞳令人印象深刻,可惜亚历克斯无法清晰地记起自己是否在王都时曾与这样的女性擦肩而过,或者是曾在迎接王师凯旋的人群中曾有过一次的目光交错。

“你是……”

“拉斯特,这栋房屋的主人,是我收留了你们。”她的指尖有一瓶橘黄色的试管,“因为无法判断你清醒后的反应,我在给你灌下的高级治疗药水里加了镇静剂的成份,来,喝下这个,活力药水,大概十五秒后你就能正常活动了。”

亚历克斯求证般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同伴,琉赛亚恳切地点点头,他被两只手拖起后背,饮下了药水。
是橘子味的,而且没有王都贩卖的那些药水有着浓烈的药味或者奇怪的辛味。

“谢……谢。”舌头都还有点麻木。

“能活动了就起来更衣洗漱,现在差不多11点,你们整整睡了有12小时还有多,午饭饭点到了。”说罢,将药水塞到琉赛亚手中,瑟莉斯拉起身就去了厨房。

今天的食谱有蔬菜和水果沙拉,土豆炖牛肉,金枪鱼鱼子酱,蛋炸蟹肉与玉米粒,腌黄瓜,主食有米饭和面包,汤是蘑菇炖金枪鱼排海鲜汤。先别说这些料理的原材料在这荒僻的冬季小村有多么难得,料理本身让女主人费了一番心思,她很久没有这样待客,上次做这么一桌子菜还是在王都的家中招待那两位送来八音盒的恶魔族斥候搭档。

即便在王都的那段时间与大英雄毫无交集,凭亚历克斯的战功和名声,瑟莉斯拉还是很愿意好好招待一番的。

介于宅邸女主人提供的衣物非常合身,合身到引起了亚历克斯的自我怀疑,撇下自己被看光这一点,他再三向同伴求证这是否是一个陷阱。琉赛亚说她在王都见过你,是你的名声才让我们有了暂时的容身之处,否则追兵早就把我们杀死在那个山洞,用尸体回去交差了。

“那个人真的恨我们到这个地步吗……”说卡图玛斯派出军队追捕或者雇佣赏金猎人将自己活捉回去,他信,但以叛徒之名格杀勿论……亚历克斯真的不愿意去相信。

琉赛亚摇摇头,尽管对自己的境遇感到悲观,却不愿意相信这个国家的摄政王会对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狠毒到如斯地步,这只会间接给圣女的名声抹黑:“我认为只可能是敌国的间谍所雇佣的杀手,他们利用了这个机会。”

在换衣服的过程中,亚历克斯抚过自己的腹部:“……我记得自己昨天,这里被开了一刀……肠子没露出来真是万幸。在甩掉追兵之后,大概是失血过多,我失去了意识……山洞?你是怎么把我弄到山洞里的?”在亚历克斯的印象中,琉赛亚这样体格偏小的类型,能背得动他的前未婚妻尤利娅就算很不错了。

“教会有教给我们短时间的力量强化法术,低阶祭司也能学会,一般来说是用在紧急搬动伤员的时候,前两年的战场上因为有足够的人手照顾伤病,所以我没用到。拉斯特小姐是在山洞避雨的时候发现我们的,当我提到你的名字时,她就问我,你是不是炎誓家的亚历克斯,我说是。然后……她给你灌下了治疗药水。刚好那个时候,我的法力用尽了……你应该感谢她,是她救了我们。”

“哎,我的名声……有那么实用吗?”

“不用怀疑,大英雄的名声就是这么有用。”夸完挚友后,琉赛亚的表情瞬间又凝重起来,“可是……拉斯特小姐的脾气恐怕不是你在王都遇到那些迷妹的类型,请……千万不要激怒她。”

亚历克斯心想自己也不是那种没素质的暴脾气,为什么琉赛亚看起来有些许畏惧?是因为她的身高?

对于挚友的疑惑,祭司吞吞吐吐、面色惶恐地描述了他昨天在山洞里听到的那些惨叫:“她杀死了闯入山洞的那些追兵,没有漏掉一人。当时,我出于好奇,数了数,一共有十六具,而她似乎并没有受半点伤。”

是个狠人——即便是历战的英雄,亚历克斯也在心中“咯噔”了一下,面对十六人的围攻,就算是军中杰出的女骑士也不敢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有了琉赛亚给他的提点,在餐桌上的亚历克斯尽自己所能地表现出了谦卑的姿态。这并不意味着往日的大英雄是那种自负的人,毕竟是军事贵族家庭出身,父母在教养方面要求得极为严格,现在的谦卑是出于正常的感激。

然而亚历克斯在看到桌上的某些料理之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瑟莉斯拉看出他的纠结和犹豫,开口到:“我没有在料理中加入奇怪的药水,包括刚才唤醒你的那款刺激性调味料。即便我的职业是炼金术师,也没有天天无事滥药的坏习惯。”

“抱歉,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我……对海鲜过敏。”

“哦?”瑟莉斯拉听到这话的时候,为自家的海洋元素夜半的苦劳感到了一丝丝的悲伤,它明明很努力想要为主人招待好客人。

“这个该从何说起……唔,炎誓家族的先祖还没有用现在这个姓氏前,曾经是居住在海边的渔民,以赶海维生,很长一段的时间内,我们家族都喜欢食用海获。直到几百年前,巨龙迁离大陆后不久,家族的某位先祖在狩猎的时候欺负了森林女巫的女儿,那位女巫对其下了诅咒,自那之后,我们家族一脉就与海鲜无缘,食用海鲜会引起关节剧痛和身体上其他的负面反映。”

“那吃陆上牲畜的肉总没问题吧?”看了一眼桌上,幸好还炖了土豆和牛肉,牛肉在这地方可是奢侈品,一般的家庭饲养的牛,要么用来耕田要么用来产乳制品,清贫的乡下不敢随便杀牛,这些珍贵的牛肉是她带着村里的猎户们去十五公里外的山间小平原上狩猎的,储存在地下室的小冻库里,“不然你们是怎么长的个子,没有高热量的肉食可撑不起来一名强壮的战士。”

“牲畜的肉食比海鲜好多了……20岁以前我吃牛肉、猪肉等还没什么反应,但是过后,仍然渐渐地痛了起来。每次痛的感觉持续不了多久,可仍然十分困扰。”

有美食却不能畅快地吃,瑟莉斯拉开始同情这位大英雄了。
“我问一下,你平时爱饮酒吗?”

“不。家父和兄长对酒十分钟情,可我们都一样,除了战后的聚会和王家犒赏场合,我们绝对不敢多喝。”

这可不是一般的惨……对军人世家来说。

同情之余,瑟莉斯拉转念一想,是个很有趣的“病例”。她在面无表情之下冷笑,面前大英雄的形象已经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美妙的实验品与药罐子,这比起用签了契约的学徒来做小白鼠,他不是更合适吗?

“海鲜不行,河鲜呢?”

“勉勉强强。”

“…………这差不多赶上素食主义者了,今天就先将就着,你重伤刚愈,吃饱了才有力气。”

“还没有感谢你,愿意冒险收留我们。真的,十分感谢。”为了以示诚恳,亚历克斯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恭敬敬向收留他们的女主人行了个骑士礼。

“我接受你的感谢,不过,凡事都要有代价,大英雄。”

“什么意思?”亚历克斯警觉起来,觉察到瑟莉斯拉看向琉赛亚的目光意有所指,既暧昧,更挑衅。像极了王都高级娼馆里坐拥朵朵金花的老鸨,对想要为某位金花赎身或者与之共度良宵的顾客说,您是否付得起我说的价。

“拯救并收留你们的交换条件是,这个祭司必须为我服务,像侍奉他的神那样,侍奉我。”瑟莉斯拉展示了右手背上的隶属纹章,听说过隶属契约的人都知道,主人的纹章是在手背上,而隶从者是纹章则是在身上的某个位置。

拉克索王国和周边的几个国家虽然很久以前就明文禁止了奴隶贸易和奴隶制度,但贵族们仍然维护了一个遗留法案,那就是自愿宣誓的隶从关系。不论理由,只要双方都愿意(通常是从者愿意),契约就能够成立,个中原由都不再重要。这直接导致了在某些偏僻的城镇、乡下、航船上,充满旧时代意味的奴隶贸易仍然在黑市中悄然流行。

亚历克斯在贵族家族中成长,也结交了平民朋友(其中不乏想巴结他的),在军中听说过底层士兵们讲述过那些故事。比如某些贵族会以做慈善的名义去孤儿院捐款捐物,和孤儿们打交道,筛选自己中意的人选,旁敲侧击或者直截了当地问对方愿不愿意签署隶从契约。

多数的孤儿是愿意的,在这乱世赤贫的年代,进入贵族家庭,成为侍从,起码比在孤儿院吃得好、吃得饱,侍奉贵族人家,即便是隶从契约状态,法律依旧规定能获得底限工资,有着生儿育女的权利。因此,除了一心不想被束缚的孩子,许多孤儿都自愿签下契约去贵族家度过有保障的后半生,否则他们一过十六岁就得离开孤儿院自己谋生。

有的老爷夫人们讲良心,真的是行善积德,去了他们家的幸运孩子过上了中等阶层生活,甚至做到了一些可以出人头地的事情。亚历克斯就听说过有贵族家的隶从者参军立功,为主人家赢得了荣耀,主人家宣布大宴七天并增加给隶从者出身的孤儿院捐了一笔不菲的援助金。

这样能出人头地的幸运儿大概占所有从孤儿院签契约出去的人的五分之一,五分之二过着正常隶从者的生活,生活品质一般或者还算行,再剩下的五分之二就不那么好了。

他们注定被剥削,区别只在于主人到底是想一次性榨干价值,还是细水长流,想马儿跑就给马儿吃草。就在一季前,贵族院就审了一位男爵虐待签契约的侍从,“不小心”虐待至死的案子。死者非常年轻,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从签署隶从契约来到男爵家已经七年,本来该名贵族想要掩饰成急病死亡,但按照贵族院的规定,贵族家的隶从契约需要报备,以及任何死亡事件都必须上报,最后被公正的法医鉴定为X虐待致死,从而挖掘了死者七年间的悲惨经历。最后摄政王谏言贵族院,严惩不贷。

听说那名贵族最终被削去了爵位,剥夺了在王都的宅邸和财产,地位就是贵族们的免死牌,除非叛国通敌,他们都罪不至死。那人依旧在别的城市经营着庄园和田产,大不了就是回乡去当了土财主而已。他还有机会通过贿赂给自己的儿子买一个最低的爵位,或者女儿嫁给某位名流之子,继续过着优渥的生活。

没人会给死者偿命,隶从关系中优势方亦不会为失去隶从者而损失什么,他们永远都是获益者。

“…………”深知这些内幕的亚历克斯,手脚冰凉,瞳孔收缩,差点忘记了呼吸。

记起在某次家族的秘密会议上,有亲族曾建议自己对琉赛亚提出隶从契约,反正明面上他们就是侍读者与少爷的关系,这样就能将拥有龙血石和治愈龙怨的愈疗者彻底约束在炎誓家,成为家族在王国社会与军队中的优势。

凭私心而言,亚历克斯一度觉得那位亲族的建议在某种程度上是符合自己的心意的。
可理性又给他泼了盆冷水:你凭什么要求救命恩人屈膝向你宣誓忠诚,向你的家族宣誓?凭什么!
这对琉赛亚不公平!就算依靠、寄身居住在炎誓家,他不应该是以侍从的身份!他足以被供起来好吗!

亚历克斯一度盘点过自己的储蓄,考虑拿出大部分赠予挚友,让他在王都可以过上独居的中等生活。有一次他带着琉赛亚去国立图书馆借书,自己只离开了一会,他就被一小撮没甚教养的贵族公子哥包围了,幸好图书馆馆长路过,拿着教鞭才把那些打算纠缠的小混蛋赶走……自那以后,他打消了这种想法。

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后方,治疗者永远都处于一种力量上的弱势处境,尽管他们有能力治疗自己的伤口,但如果避免不了被伤害,那是保护者的失职。或许是有介于此,亚历克斯的父母将琉赛亚送进了星愿教会的神殿,有了祭司的职业和证明,以及教会的庇护,亚历克斯需要担心的事情就少了很多。

那个时候,亚历克斯不曾想过会有来自王室的责难,从来没想过他会拉着琉赛亚亡命天涯。

脑子里好像有两股势力在纠缠死斗,一方大声叫嚷着等价交换有什么不对,他用自己的后半生换你从死线归还,人家收取代价天经地义,一方则声嘶力竭地控诉隶从契约的危险,甚至撕破脸面说自己都没舍得让他签隶从契约,凭什么就给外人捡漏。

“亚历克斯,冷静点。”琉赛亚小心地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拉扯,恳求他好好坐回椅子里,“你不能死,这是代价,你的死亡只会让这个王国更加容不下我。”

像是被针戳漏气的皮球,亚历克斯沮丧地坐回了椅子里,艰难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倒是你有什么打算,伤好之后,是回家,还是留在这个村子。”瑟莉斯拉问他。

不等亚历克斯思考出回答的语句,琉赛亚已经在劝返他了:“你应该回去……等过一段时间,风声过去之后。你的家人和部下一定还在担心你。”

“那你怎么办?”

“我想,应该没有人再能追到这里了……追着我们的最后一批佣兵几乎都是冲着要杀你而来,如果你能及早回到王都阿瑟玛,不仅你的家人能放心,我也能继续安心地待在这里,给拉斯特小姐做炼金术的学徒。”

当着救命恩人的面,亚历克斯实在没好当面直接喷“别天真了她是打算拿你当药罐子啊你看不出来吗”。

“想要回去的话,我可以提供一些简单的伪装为你避免一些有毒尾巴的跟踪,剩下的就看你的运气了。”

“隔一段时间,我会给家里寄信,如果战争爆发,我一定会回到前线……如果王宫还允许我上战场的话。”

“你的意思是,愿意暂时留在这个村子?”

“如果你愿意收留我的话,我会尽自己的力量工作,不辜负食宿费用。”

“可以。”

“还有……不要让他当小白鼠。”

“亚历克斯?”

“哈哈,也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对了,你俩谁会做饭?”总不可能今后还是女主人顿顿都管厨房的事。

琉赛亚诚实地摇了摇头,他自己能管自己的饱,做饭给别人吃还是比较……拿不出手。在神殿与尤利娅约会的时候,都是对方带来的甜点,自己只能拜托亚历克斯问问王都哪家小吃店的零食最好吃。

亚历克斯思前想后,犹豫地开了口:“我只擅长在战时休憩时间给大家烤肉,其他的……不太会。”

瑟莉斯拉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俩男人,自己确实不应该对他们期望太高,一个看起来就是五大三粗的武夫少爷,另一个怎么看怎么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可怜:“不会就学,明天开始跟着我学一个星期,七天后你俩一三五二四六分工,周日我来做。琉赛亚,你跟着我学草药学和炼金术,亚历克斯,你就负责带着村里的猎户们去远一点的地方打猎,那些家伙虽然服我,但你也许需要去跟他们掰掰腕子或者揍他们一顿加深下印象,这个你就自己看着办了。”

“好的,拉斯特小姐。”他俩异口同声地回答到。

“对了,琉赛亚无所谓,这里没人知道他是谁,亚历克斯,从今天起,你在这个村子就必须用化名。吃完午饭之后我会给你们用染发剂改变一下发色,接着我会带你们去村子里逛逛,跟村民们打招呼,熟悉一下在这里生活的人和环境。”

在经历了几十天的逃亡生活后,能吃到一顿饱饭,亚历克斯感到犹如战场前线般的奢侈,海鲜虽然过敏但牛肉带来的痛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奔走的路途中,他们始终不敢吃得太饱,担心需要全速逃走的时候肠胃带来负担,购买的干粮寡淡无味,有时候还找不到干净清洁的饮用水,也曾有过几天吃坏肚子的恶劣体验。能在死而复生的体验后获得一顿营养丰富的饱食,亚历克斯认为,这已经是琉赛亚所侍奉的女神派下仁慈与恩惠了。

在两人洗碗的当口,瑟莉斯拉去楼上拿了两瓶染发剂和两把梳子。

她指着亚历克斯那一头具有家族遗传特色的招眼的蓝毛说,你用这瓶栗色的染发剂,蘸在梳子上直接梳就行,喏,镜子。这个染发剂不用特定的褪色膏是没法弄回原来的颜色的,可以有效避免雨天和泼水的状况。

亚历克斯遵从女主人的指示自己开始操作起来,随后看着她哼着小曲拿起梳子给挚友开始一边梳头一边染发,动作不亚于王都那些天天给贵人保养头发的美发师。待到浅金栗色的染发剂完全干掉后,她又开心地在头的两侧各编了一个辫子,最后汇集到脑后,扎起来。

“我很羡慕你这样的直发……可惜我生来就是自然卷,即便捋直过,一季之后就又是卷了。”她摆弄着侍从的头在镜子面前微微调整,“完美,真好看~过几天我给你编个新的样式。”

琉赛亚虽然嘴上说着好的,心中仍然叹息,自己似乎变成了……女孩子们喜欢装扮的洋娃娃?哎,记得当时在神殿的花园里,尤利娅也喜欢这样给自己梳头……仿佛是亲密无间的闺蜜一样。

“你真好看。”瑟莉斯拉由衷地赞美经过她装点后的助手,“我敢说你要是个女孩子的话,追求你的人一定数不胜数。”

“谢谢……您的称赞。”这称赞反而引发了琉赛亚的自我怀疑,在他看来,许多进入了教会成为祭司的青年男女都是英俊而美丽,将自身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伟大的神明……自己算不了什么。

只是这句话触发了琉赛亚短暂的回忆——十年前,他还没从龙谷旁边那个小村落搬出来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个人,那个人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性别,说等到来年他过了成年礼,会再次拜访此地,将自己作为新娘带走。还记得当时弱弱地申辩了一句“我是男的”……天知道意识不甚清醒的那个人到底听清楚没有,大概率是没有的。介于那人的身份似乎很高贵,对于可能造成贵人的极大误会甚至滋生丑闻,心怀忐忑的琉赛亚从村落中离开,踏上求学营生的道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宅邸女主人的话似乎是一根鱼刺梗在了亚历克斯的喉咙里,如果有“如果”的话,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过去那些开过自己玩笑的战友,早就能让他们吃到喜糖了……大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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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23:38:0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避世之地多弗尔

从今时今日起,也就是说大陆历1325年11月29日,逃亡者们将在这方大陆尽头的海角村落,过上与过去割断的避世生活。这里再也没有地位、金钱、权力和仆从将他们拱卫,从事实上成为了宅邸女主人的侍奉者,包吃包住的雇工。

染发完毕后,瑟莉斯拉给亚历克斯和琉赛亚赋予了合适在这个小村落里生活的设定,就像在小说里塑造角色那样。

亚历克斯的角色是一名普通佣兵,过去在王都时与瑟莉斯拉熟识,因为金钱纠纷被仇家追杀,好不容易甩掉之后,遇到了瑟莉斯拉,请求庇护,名字是亚克(ark)。瑟莉斯拉花了一个小时纠正他的贵族礼仪和习惯,让他将前线作战的果决和狠劲以及痛骂敌人的口癖和气势拿回来:“我不要求你立刻变成一个流氓或者兵痞,但起码你在该骂人的时候不要犹豫,以后我带你们出门采购的时候难免遇到一些讨打的家伙,你在下手揍他的同时,标点符号也得给我喷出气势。”

“……我尽力。”

“错了,你该回答,‘好的,大姐’。”

“哦……好难啊。”

“再说错一次不给晚饭。”

“……大姐饶命,高抬贵手。”

“这还差不多。”瑟莉斯拉笑了,“你的那些平民朋友少说也该带你下过馆子,哈哈。对了,如果今后去其他城镇,有人请你喝酒你该怎么办?”

“这……”亚历克斯挠挠头,他记起过去在和朋友们聚会的时候,大家都很尊重他,从不轻易给他点有度数的酒,几乎都是果汁,“……大家都知道炎誓家的诅咒症状,从来不劝我们喝酒的。”

“你应该理直气壮地拒绝,‘我也想喝!可是我痛风!什么痛?我这两排牙咬下你一块肉的那种痛!’。”

“这样的语气行吗……?”

“一般的烂番薯臭鸟蛋是你的对手?遇到麻烦的,让他来找我。”大姐头随便掰了掰自己的手掌,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肉眼可见手背上强有力的青筋凸起,凭直觉而言,亚历克斯不觉得自己能轻松地吃她一拳。“看我不把那些家伙的四肢拆脱臼……或者干脆拆成零件。”

回忆起昨日山洞里一地尸体,琉赛亚忍不住恐惧地抖了抖——这个女人的背后仿佛腾起了一片可怕的魔影。

“别那么害怕,小祭司。我又不吃人。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杀死在我看来有威胁性的家伙,惹恼我的家伙,没人性的家伙,等等。既然我决定庇护你们,我就会为你们抹去一切威胁,只要你们不辜负我的信任。”

“那,你需求什么回报?”

“我要的回报?很抽象的,非要形容的话……一切可以被算作写作素材的事物。毕竟,在王都混日子的时候,我明面上算是个三流作家呢。”

作家这个词陡然触动了亚历克斯的记忆。
拉斯特……拉斯特……
这个词化作一个作者名在脑海的海面上飘荡,印象仿佛是在夕阳映在海浪中颠簸的碎屑状光斑,当海面渐渐趋于平静的时候,印象终于逐渐被拼凑得完整。是的,他记起来了,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血海浮萍》……是你写的?”历战的龙骑将伸出手指,少有地颤抖着指向瑟莉斯拉,似乎脸色有点不太妙,仿佛有人喂了他一大碗可怕的青绿色的蔬菜混内脏腥味十足的浓汤。

“哦呀,原来你看过?”三流小说作者的表情介于兴奋和窃笑之间,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追问面前这位知情人的感想,“看来我的书真是火出圈了,连专精打仗的大将军都抽空看过……”

“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啊!”亚历克斯几乎从沙发里弹起来,就差没用茶几上水果篮里的水果刀比划在瑟莉斯拉的脖子上,被琉赛亚使劲拽住最后拽回沙发上坐下,缓了一口气才继续说,“我还以为写这种博人眼球书籍的作者是哪个阴暗角落臆想症天天发作的人为了迎合读者胃口赚黑心钱才写的……”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高兴了……这分明是在和大众的文学口味唱反调。这部算本人代表作,加印三次呢,第四次书商找到我的时候我回绝了,说就该让它绝版。”

“这书究竟讲的是什么内容……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又很有争议的样子,唔,我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过这本书的封皮……我想想……”

“等等,你没看过吧?”亚历克斯面带绝望地抓住挚友的一只手,“诚实地告诉我……我希望你没有看过……”

“我记得是两年前,那个时候你还在前线打仗,你的父亲将我带到前线的战地医院备勤。有天夜里,某位守夜的护士小姐姐放在帐篷里的木桌上,我在进去照顾伤员时瞥到一眼封面的书名,但是太忙了我完全没空找她们借来看……”琉赛亚依稀记得封面是那种很意识流的,黑暗环境下有着动荡波纹涟漪的湖面,两只不同的手互为倒影的位置,食指触及湖面的浮萍……反正就那种看封面觉得是凄凄惨惨悲情剧的小说。

亚历克斯在内心向女神祈祷的结果终于开花了:“没看过就好……你还是纯洁的祭司……不负女神的恩宠。”

“到底写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这下,年轻的祭司是真的好奇了,为什么区区一本三流小说能让亚历克斯这般历战的英雄瞬间变了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厉害哦。不会是恐怖故事吧。

“瞧你这点出息,历战的大英雄会害怕自己的朋友看了一本三流小说?”

“如果是陪我逛街下馆子上战场的那些粗汉子也就罢了……你不要荼毒他。”

“说得好像他没陪你逛街下馆子上战场过。”

“不行,他是神职人员,不要太过分你这魔女。”

一声“魔女”,让瑟莉斯拉全身的细胞都在发出愉悦的呼喊,就差去拍拍大英雄的脑袋让他不服憋着:
“醒醒,大英雄,你纯洁善良温婉可人的小伙伴现在已经是魔女的仆从了~”

《血海浮萍》如其题目,撇开恐怖悬疑侦探破案题材,那么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战争背景下爱恨情仇的情感故事。主要角色是一位王子和一位平民出身的将军,原本在战场上背抵背肩并肩的铁兄弟情谊被一位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子搅乱,若那位年轻女子是个恶役角色也就罢了,她善良真诚,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们同时爱上了她,战友的情谊最终被撕扯出了裂痕,王子与将军渐渐形同陌路。将军娶了那位女子,女子却红颜薄命早早去世,王子娶了一位并不爱的女子完成了政治婚姻,并加冕为国王。在新王妃的撺掇下,开始迫害那位将军,尽管看在过去的情谊上饶了将军一家,却将其永远逐出了王城。十年后,王妃家族兴风作浪,国内战乱再起,王权不稳,那位将军花出巨资雇佣一流的佣兵团从王城动乱中救出了曾经是王子的国王,自己身受重伤。国王悔恨不已,遍请天下名医才保住了将军的性命。自那以后,国王再未续弦,只是将自己曾经的战友留在身边,做了首席参谋。历经劫难的王国在他们的协力下渐渐复苏……

提炼了剧情概要之后,看起来没什么,人们对于细节却津津乐道。

读者群里都流传着“自古红蓝出那啥”,小说中王子的红发和将军的蓝发刚好对应的是现实中摄政王殿下以及龙骑将阁下的标志性发色,也许是为了回避两人的身份,故意将小说中的将军的出身改为平民,贴合题目“浮萍”的萍水相逢之意。其中,那位将军“不能喝酒”、“身有顽疾”等等特征标签往亚历克斯身上一套一个准,王子娶了金发碧眼的碧池也刚好符合传闻中卡图玛斯殿下青睐金发碧眼女郎的嗜好。有细心的读者发现小说中两位主角的名字刚好就是现实中卡图玛斯殿下和亚历克斯将军的名字打乱字母重组的。当时这个发现在王都地下书友会曝出来,很快就被书迷们一传十十传百给安利了出去,自此以后书卖得连续加印都告罄的程度,直到作者说不加印了欲购从速,后续会出一个薄本的番外,大家可以关注看看。

亚历克斯是在某个战役告捷后几天的休憩时间时,在部下堆里发现的。

他听营地里巡夜的队长说某几个帐篷里晚上发出奇怪的嘿嘿嘿猥琐笑声,隐约还能听到几句在议论时关联到殿下和将军您,登时吓得龙骑将背后冷汗淋漓。多少人盯着拉克索王国龙骑军团的指挥者一职,年纪轻轻担任所有龙骑士的最高指挥官是亚历克斯的造化,同时自然会招来很多流言蜚语与嫉妒憎恨,自己与家族荣辱与共,若是在自家部队里出了敢于以自己的名义胡乱议论摄政王殿下的事……

当晚龙骑将大人就突击查寝,在某个帐篷里查到聚集议论,结果他们是在讨论一本书的人物,士兵们声称,小说里的角色怎么看都是在影射殿下和他自己。一顿声色俱厉的严厉斥责后,亚历克斯没收了那本书,作为有责任的直接管理人,他当然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人写的什么胆大包天的书,居然敢影射他和摄政王?

当他打开书之后,就来不及后悔了。
那是一本狗血俗套但是情真意切处处意难平就连直男都感叹的那种,君王与臣子,王与骑士的故事。

若仅仅是这些,撇开的确非常有人物代入感之外,的确是一本好书,难怪能流行到他队伍的营帐里。
可是……看题目就知道注定逃不开人物情感的磕磕绊绊,看得亚历克斯半途关上书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书里的主人公,自己是否可以拥有那么丰富激烈荡气回肠最后老人般淡然坦诚劫后重生的情感。

如其担心的一样,书里果然出现了……两位主人公的,擦边球剧情。

作者将读者的胃口吊得很高,用几页的篇幅铺垫了十分具有暗示意味的情节,再花了两页使用诸多比喻来回避敏感词段落,稍微有点文化的人都会觉得很有代入感,然后再恰当地熄了灯。

“……我都考虑到读者受众群只打擦边球了。真正爽快的嘿咻开干我留到番外里,只在王都地下书友会上发布过番外本加特典,能买到的都是死忠读者,自然不会荼毒到你觉得需要洗眼睛的程度。”

亚历克斯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一口老血随时都要喷薄而出——什么!她还有更厉害的!更露骨的?!

“那本番外……是不是除了主书名之外,还有个叫做‘宫夜幽火’的副标题?”

“哎!你知道!你看过嘛?!”眼见神殿纯洁无瑕的小祭司接茬了,魔女一拍大腿更加亢奋,她太想听听亚历克斯心碎的声音。

旁边的龙骑将大人此刻整个人都要石化掉。

“唔……去年年末我去尤利娅家给她收拾书房的时候,见到过这本书的封皮,刚刚在我好奇地打算打开的那刻,她从外面飞快地冲进来并塞给我削好的水果,说不用我收拾了她自己来就好……”琉赛亚至今记得当时未婚妻一贯温柔矜持的表情当时有瞬间的风中凌乱,仿佛是被发现了私藏的不可见光的宝物。

亚历克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女神千恩万谢,没有让这魔女的毒草荼毒了他从来的纯洁善良的友人。

瑟莉斯拉一边感到惋惜,一边又觉得有点高兴:“这么说来,不论圣女大人以前是否亲自去过地下书友会,能弄到那本番外特典,自然是花了一番功夫,比如找挚友代购,或者高价购买……我在一月前去南方港都德斐茵的时候听说新任圣女选出的事情,她出身在一户中产商人之家。”仿佛知道了现今圣女大人的一点点“黑料”,可想而知,如果放到王都去,定会是轩然大波。

“你到底还在你所谓的特典里塞了什么!神殿祭司都能被你忽悠去买!被发现的话一定会被处罚的!”

“小说本之外,我花了一周时间没日没夜肝的剧情插画本,五十六页,大概就是爱情动作片的那种,分上下篇,十年前和十年后。”为了赶在地下书友会年度会展上发售,她熬夜熬得头发都掉了不少,皮肤失去光泽,连补水和补营养都没空顾及。

亚历克斯已经没有力气去生气了……他悲伤地捂着脸,记起自己走在街道上姑娘大妈们看见他的眼神从痴迷到古怪,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味,哀叹着能诱使纯洁的神殿祭司堕落的禁忌之物究竟还有多少,若不是这个女人已经离开了王都隐居于此,王都的书市里不晓得还有多少书籍的作者是她披了马甲写的。这会,被追缉的逃亡者没空去怨恨发出命令的那位殿下,反而心中溢出无限同情,以及同病相怜的感慨,甚至想隔空对卡图玛斯哭喊,你猜我落到了谁手里,都是你的错,云云。

女神啊,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过会被这个魔女救了……

“亚历克斯……你没事吧?”眼看龙骑将大人连气势都被消磨殆尽,琉赛亚安慰地拍拍他的背,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解比较好。

“我……我大概还好……你才要当心……这个魔女……”

“噗噗,我是魔女没错~~做好心理准备吧,你们今后会在魔女居所中生活很久哦~”

说起来,就在作者太太拒绝加印后不久,书商就被王都的税政司以偷税漏税的名义狠狠罚了一笔,亏损了这本书发行以来三分之一的收入,并没收了仓库里仅存的几十本,据说这是摄政王殿下的旨意。毕竟班师回朝的亚历克斯出于担忧还是很委婉地把这事给殿下说了(这个老实人),不过,似乎不想事情闹大给民间议论的把柄,卡图玛斯·血愿并没有严令没收已经销售到民间的书籍。自那以后,这本小说的价格在二手市场,卖得比原价都高,普遍上浮百分之五十到一百的价格。

作者已经离开了王都一年,她没有再听说过这本书的后续影响。

自从亚历克斯带着琉赛亚逃亡以后,王都对于这本书的议论进入了阴谋论笼罩的阶段。地下书友会的论坛每周都有人在提,拉斯特小姐的这本书是否是可怕的大预言。人们都说,尽管摄政王殿下是那种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但他的确重视从战场上建立起来的同袍之谊,从战利品的分配公正到逢年过节对于炎誓家的礼物馈赠,再到与亚历克斯的战术研讨,他没有理由突然对其翻脸,那么,到底是什么促使摄政王下令全国通缉亚历克斯,其中的因素自然可能是……

“卡图玛斯殿下最近身边那个金发碧眼的碧池好像家里跟炎誓家有点矛盾,听说是曾经提亲被婉拒过。”
“你不认为圣女大人那位前未婚夫才是名不见经传的关键角色吗?将军大人一听风声,骑着双足飞龙直接从神殿带走了人,我们以前从没听说有这等影响力的存在吧?”
“这个国家的命运走向会不会像书里这样变得不妙啊?”

当然,以上的议论,三位当事人都已经无从得知了。

冷静了一会的亚历克斯艰难地开口问她,需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解除隶从契约,你开个价。

瑟莉斯拉耐心地削完一个苹果,才悠然嘲笑到,什么嘛,你难道觉得他是可以议价的货物?我都还没给这小子估个价,你倒心急起来了?

被怼得哑口无言的亚历克斯顿时面色红白相间,尴尬不已。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若瑟莉斯拉真的开个价,短时间内恐怕自己也付不起。再者,她是救命的恩人,自己这条命活过来的代价都还不知道怎么还呢。

“抱歉,我……不应该说刚才那些话。”亚历克斯诚恳地低头向她道歉,“我只是希望你能善待他。”

“你都说我是魔女了~~嘛,魔女心情好的时候也不会天天虐待仆从的~~所以,看你们的表现了~说不定这乡下的隐居生活还挺有趣的。下午跟我去村子里和大家打个招呼,今后你们就是这多弗尔的新成员了。”

看着魔女开心拍手的样子,琉赛亚本人倒不是很担心,以神殿祭司的角度,他对昨晚瑟莉斯拉救护的手法感到钦佩,那份剪开血衣的稳重,护理清洗的认真与熟练,仿佛是早就对急救护理的工作非常熟练,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那种纯粹的坏人。

顶多是有着奇怪嗜好的大姐姐罢了。

下午出门的时候,冷风扑面而来,小祭司打了个喷嚏,屋子里暖和的壁炉让他几乎忘却了外面还是有些冷,于是裹紧了瑟莉斯拉给他的斗篷。

被称为魔女的现任村长大人告诉他们,尽管这里是海边,但因为地理位置比较靠北的原因,冬天依然会很冷,甚至下雪,村里的老人说,大概还有一个星期,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就会降临多弗尔。第一场雪不会太大,但出村的道路会变得泥泞,等到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村子通往外界的道路几乎就会封闭,直到来年的二月初才会好转。

她边走边说,两人跟在后面细心倾听,感受着冬雪将临前小村落独有的安宁,以及他们自己终于可以暂离逃亡的那份安心。

村里的人会在十一月底之前储备好过冬的粮食,这里的主食依旧是小麦磨制的面粉,小麦是从东边的城镇奥瑞瓦买来的,本地几乎没人种,田地还算足够但种植劳力不多,只小面积种植了鹰嘴豆和豌豆,还有部分玉米,蔬菜的话有圆白菜和生菜。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位新来的就很奇怪了,那么中午女主人煮的那个椭圆形粒状被叫做米饭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

女主人说,我这里还有很多稀有品,你们没见过哟。

村中小广场附近有一间大家公用的温室,目前还在攒钱买二次扩建的材料,外壁由坚实的玻璃钢制成,经过保温特化后,温室效果非常好,三十平米的温室中非常立体地种满了各种反季节的蔬菜,番茄、黄瓜、豆芽等等共十几个品种,温室每天都有人来浇水和保肥,各家各户酌情采摘每日需要的蔬菜保证冬季营养。温室的一隅有一处围栏,里面分别隔着正在孵化的禽蛋。埃尔文家养的鸡鸭一肥二壮就算冬天了也不消停,到处上窜下跳,风大雨大就容易受惊不肯好好窝在巢里孵蛋,因此就将蛋搬来温室,以焰心水晶的稳定恒温进行全天侯的孵化。

亚历克斯,快看,蛋壳被啄开了,有一只小鸡要出壳了!
琉赛亚开心地拽着友人看向孵化隔间。小鸡啄壳的声音仿佛敲在心上,令他有着说不出的怀念感。

亚历克斯则是用惊讶的目光在意着爬藤架上的葡萄,葡萄看起来接近成熟,很快就可以吃了,在冬季食用葡萄还是很令他感到讶异,毕竟自家的温室都没法很好地在冬天种活葡萄藤。他是真的很热衷于吃葡萄,在军中有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轶闻,甚至有他的崇拜者偷偷收集过“将军大人吐过的葡萄籽”拿回老家去种的。

突然,亚历克斯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友人突然拽紧,刚刚想问琉赛亚怎么了,结果就看见小祭司用颤抖的手指着一个长方形器皿里,在碎木屑和麦草杆穿插的缝隙中蠕动的一堆半截成年男性中指长度的虫子在爬来爬去。就连在战场上从未退怯的他,亦忍不住从头到脚颤抖了一遍,向瑟莉斯拉询问这是什么可怕的生物。

魔女的眼神看起来淡定又嫌弃,就差没直言两个大男人连虫子都怕吗。

那东西不咬人也没有毒性,是人畜无害的好虫子哦。你问名字?大麦虫,我从远处买来的,杂食,能吃很多东西,从麦麸到蔬菜叶,面包渣,蚱蜢的尸体……大概是没有严重腐败溃烂的很多动植物都能被消化掉,拉出来的粪肥非常精细,我用来做这些立体栽培的植物的营养土。另外,这东西用来喂家禽,肉质非常不错哟,怎样,在王城阿瑟玛没见过这玩意吧?把它炸一炸,人吃了也是相当的好,可香了。

这……这玩意人能吃?

别瞧不起虫子,高蛋白,营养得很,它们能把埃尔文家的鸡鸭喂得既健康又精神,下的蛋都比以往的大,酿酒的波尔多家,老头子吃过我炸的大麦虫一次之后就赞不绝口,甚至愿意用他精酿的一壶酒来买我这一盆的大麦虫呢。我跟他说,别急,等我把它们养得更多一些,你每个星期总能有下酒好菜。对了,你不是常年痛风吗?如果常规海鲜和肉食会造成疼痛,那改天壮胆试试这个,保证一下身体的营养健康跟得上。

我……努力试试。
亚历克斯心虚地说。不过,他稍微有点看开了,既然他暂时藏起过去的名字,在这里展开新的生活,那么多尝试以前没遇到过的事物,未尝不可。

琉赛亚似乎渐渐适应了这些爬来爬去的,身上有着环节状花纹的大虫子,它们或者在盆里爬来爬去,或是在啃食瑟莉斯拉顺手放进去的一片圆白菜菜叶,侧耳倾听着木屑与麦秆堆里悉悉索索的声音。

瑟莉斯拉用镊子夹起一条正在挣扎的大麦虫,放在手心里,对他俩说,看,不咬人的对吧。
两人迟疑地点点头。随即,魔女又用镊子夹起那根大麦虫,将它喂给了温室一角玻璃小缸里,从木屑和麦秆堆里钻出来的一只灰黑条纹相间的仓鼠,可爱的仓鼠立刻夺过镊子里的大麦虫,用力抓在小小的手掌里,从头开始啃食掉奋力挣扎的大麦虫,似乎非常钟情于这种美味营养的食物,比谷物和豆类都更加喜欢。

啊,介绍一下,这是公用的村宠,名字叫灰萝卜,我从外面买来的,因为大多数人家里有猫狗所以只能养在这里,村里的大人小孩来温室的时候都会看看它,给它带点零嘴。你问可以摸吗?当然可以啊,它每天有细砂自己清洗,只是可能会咬人,因此别去随便抓它就行,喂东西没问题……尽量用干的食物。唔,我时常会用家里吃剩的果核给它们,秋季时村里的孩子们会抓来蚱蜢,扯断腿丢进去。

离开温室的时候,琉赛亚显然已经对温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包括那些大麦虫,那只仓鼠,和刚刚孵出来的小鸡。似乎是看透了小祭司的心思,瑟莉斯拉笑笑说,我家的温室也有,你有心以后就多照顾它们。

年轻的祭司立刻开心地点头,他认为做一些身体力行的农活比在神殿里研究神学和枯燥的祈祷修行有趣的多,连忙承应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它们的。

葡萄勾起了亚历克斯的水果瘾,他犹豫着如何开口向瑟莉斯拉请求可以品尝从夏季之后便未能尝到的葡萄。作为一个从来不擅长讨好上官的耿直汉子,对如何让魔女开心地下达允诺这一点,犯了愁。既然是村中公用的温室,这么说……需要向村人们打好关系,以后过来摘一些才不会被众人指责?

离开温室,瑟莉斯拉带着他们走过了村民们的聚居区。
围绕着圆形小广场的周围,沿着两条村中主道,村民们的房屋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整个多弗尔村的人口是一百零一人,加上你们的话,现在算一百零三,包括我这个原本的独居者在内,村子里一共有十三家人,来,随我认识一下他们。

老汉斯的家在冬季都能从里面涌出勃勃的热气,毕竟里面有着红彤彤的锻炉,他们家从奥瑞瓦镇买来铁矿石,给村里供应铁具,修缮农具。没锻造活的时候就帮着进行农忙。

罗伯特家以及艾迪家是村里主要的蔬菜种植户,在村子聚居区附近直到东边的山脚为止有着很大一片开垦的蔬菜豆类田地,自从秋收完结进入冬季后,轮流照顾着村中的温室,一直在请求瑟莉斯拉帮忙给他们自家在房子后面盖一间温室,作为交换,瑟莉斯拉委托他们来年辟出田地给自己种指定的药草。

埃尔文家是村中相对而言最富足的家庭,饲养着猪、耕牛和奶牛和一些家禽,在保证了村中的耕地与乳制品供应后,用祖传秘方做出的奶酪和黄油等食品在附近城镇卖得非常好。出于感激瑟莉斯拉的药品治好了自家牲畜的病害,包干了村长人每日的牛奶供应。

伍德家是职业木匠与石匠,从屋子里的家具到屋子外院落的栅栏,村中的公共设施维护,少不了他们家的努力。瑟莉斯拉刚刚来到多弗尔村时,买下去世的前村长家的地面,将旧屋子拆了,就是委托的这家人重新建的现在的屋子,魔女表示挺满意,在这乡下也能找到趁手的匠人。

芬利家和达勒家是世代渔民,也许他们是多弗尔村存在以来最早的定居者家族了,靠海吃海,在三里地外有缓坡通往海边,停泊着他们小小的渔船,自从瑟莉斯拉来到村子之后,对于作为炼金素材的海生物有需求,便出钱赞助,让伍德家给这两家做了新的渔船,那个时候魔女还没有召唤出海洋元素。

波尔多家是职业的酿酒师,是大概二十年前从王都附近的城镇躲避战火才逃到这里来的,是故乡有名的酿酒家族的一脉,自己种植有葡萄田,酿出的酒留足村中的份,都销往了南边稍远一点的海港城市德菲茵,港都往来人多,对于酒类想需求比临近的奥瑞瓦要多,出价也更好。因为酒类在运送的途中容易遭到盗匪的觊觎,波尔多家没少为此损失一些货物来求得性命与财产的安全,自从瑟莉斯拉来到村子,说是要和村里的商队一起去德菲茵,她便成了商队的护卫,波尔多家的酒在路途上就没再洒过半滴。每个月,波尔多家都会装上一小桶,大约是啤酒四扎的容量的葡萄酒供给新来的这位大佬,只求每次能得到大佬护卫商队的允诺。自从瑟莉斯拉答应担任村长一职后,护卫则成为了一种义务,不过,酒还是照样有的。

亨特家的男女老少都心灵手巧,擅长穿针引线,从各家各户的窗帘、被褥枕巾衣服,到捕鱼家族的织网船帆,村中教堂的布类装饰,都是她们的杰作。瑟莉斯拉家餐桌的桌布就是从这家人手里购买的。

鲁波尔家擅长制陶与日用品制作,村中许多细小普通的日用品几乎都来自他家。

坎贝尔家则是职业的猎户,从剥皮到猎物解剖,村中牲畜家禽鱼类的屠宰,再到骨制品的制作,几乎没有什么他家搞不定的。据家族最年长的老人说,爷爷辈曾经是在王城附近的大城市冒险者公会里工作过的职业屠夫,咱们家无论男女老少都少不了跟见血的活打交道呢。

作为第一批在这个海岬角落定居的家族称,多弗尔村的历史有至少五十年,除去随探寻稳定渔场迁居至此的自己家,其他的邻居几乎都是躲避战火而来。邻居们都说,几十年以来,敌国联盟的军队数次逼近王都,拉克索王国几乎有沦亡的危险,少不了有从东边迁往西边的人,这也是造就了雨燕城、月鸮城等西部新城镇出现的原因。村里的人不太理解瑟莉斯拉这么强悍的人,为何会选择来了这最为蔽塞的村子,瑟莉斯拉自己说有部分原因是在王都阿瑟玛受到了某种迫害。别说村里的人不理解,亚历克斯和琉赛亚也不理解为什么有着如斯实力的人不留在王都混日子,跑到这般荒僻且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村子来定居是为什么,她的书和药水不想继续卖了?

除了有几家的人调侃亚历克斯、琉赛亚和瑟莉斯拉的关系,他们对新来的定居者的态度都还不错,毕竟一听说是佣兵和祭司,对村里很实用的职业,瑟莉斯拉小姐就能腾出更多时间来为村子里做些别的事,以后去野外狩猎也不必她带着村里的壮汉们亲力亲为,有祭司的话,村里的教堂就显得更加正式了,今后村里的婚礼一定能够真正得到星愿女神的祝福。

人们同时也好奇为什么这么清俊温柔的祭司会选择做瑟莉斯拉的学徒,来到如此偏远僻静的地方。琉赛亚自述是在神殿工作时打碎了贵重的法器,因为无法赔偿而被赶了出来,做了“行走僧侣”,不攒到损坏物品价值的金钱之前是不能获得原谅,回到原神殿的,既然如此,那就浪迹天涯好了,在路途上偶然遇到了亚克这位佣兵,他俩在酒馆里失意地交谈时遇到了瑟莉斯拉。

瑟莉斯拉在出门的时候,于门前挂了出行的牌子,因此大家对于她究竟去了哪就无从猜测。

多弗尔村远离战乱多年,偏僻到连乱世里活跃的山贼都不愿意跑到这天涯海角之处来搞点事情,人们的生活单纯而平静,在实现最大程度自给自足的前提下,稳定去附近城镇出售多余的商品,交换日用品,偶尔与附近的城镇有着通婚,每隔几年会有人躲避战乱迁居于此。

瑟莉斯拉算是来到此地的最厉害的人,村中从未有任何一人会法术、炼金术,擅长战斗,具备他们未知的知识,掌握未知渠道的资源。可以说,这位红发女性的到来改变了村子的一些样貌和生活方式,带来了人们多年未曾设想过的精神食粮的补足。由于她的倡议,村中的教堂新增了一间图书室,瑟莉斯拉将自己带来的所有的书籍装满了伍德家新做的书柜,在图书室的书桌上,她每周都会抽空给村里的二十几位孩童少年们教学,让他们不仅仅是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和识得数字和简单的文字,在避世之地生活,仍然需要了解外界,有一天随着父母前往城市的时候,才不会一无所知不谙世事,被坏人欺骗与伤害。

可以说从吃喝拉撒到医疗教育卫生等日常生活的必须已经能够基本自给自足,村民们还是对村长大人提了一个进一步的小小请求,那就是有关于信仰的空虚。

出于对外界生活的怀念,迁居于此的村民们凑钱攒出了一间小小的教堂,伍德一家齐上阵,雕刻出了不亚于王都那些石匠手艺的女神雕像和其他几位历史上著名圣者的圣像,又制作了祈祷休憩的长椅,鲁波尔家制作了祭祀用品,比如盛装灯油的铜杯,坎贝尔家贡献狩猎野兽的油脂,融化了作为灯油放在铜杯中,亨特家制作了灯芯和教堂的幕帘,用坎贝尔家提供的野兽毛皮做了冬天室内长椅的坐垫……每家每户都用自己生产的产品持续不断地供奉在这间小小的公共设施内,就连原本不怎么虔信的村民都不计较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去信仰女神了,大家一起这么做,倒不如说是对公共社交生活的一种融入。

不知是否女神真的听到大家的祈祷,自从十年前立起教堂,持续供奉,至少多弗尔的村中收入稳定多了,野兽糟蹋田地的事情也减少了,基本风调雨顺,渔获变得更加理想。

自从上一任村长去世,村长的独子不愿意继承父亲旧职,刚好在附近的奥瑞瓦谈了个女朋友,便拜别村民,携母亲搬到奥瑞瓦镇去定居,这个村子里便没有了村长,村民们商商量量地凑合过日子,教堂的祈祷每周一都在做,大家总觉得还是缺了点味道,于是请求瑟莉斯拉,能不能在外面给我们找个祭司来啊,业余的都行,只要阵仗比较正式些,就够。

瑟莉斯拉当时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异想天开,摆摆手打算拒绝,说,这不现实啊,祭司们大都有自己隶属的神庙或者神殿,肯吃苦做行走僧侣的人都是那种苦修爱好者,苦修者居无定所,你们让我去大街上随便撞一个啊?就算肯来,人家待个月把,至多一季,就走去下个地方了,有啥用?

老伍德用他有些沧桑但毫无颤抖的手指指着教堂里自己雕的某位圣者像,恳切地说到,圣塔莉萨就是“行走的圣女”,虽然在同行中被斥责为“异见者”、“圣女中的巫女”、“不守殿堂不坚持礼拜的任性信徒”,她仍然坚持将足迹遍行于大陆,为无光的信徒乃至无信者带去女神的福音,瑟莉斯拉小姐,您除了不是女神的信仰者,我们几乎认为您就等同于女神派遣到此地的圣塔莉萨了。您都肯屈尊来到多弗尔定居,一定还有其他圣职者会愿意来的。

这顶高帽戴得好,瑟莉斯拉一下子就感觉自己被吹捧了一番,松口说,那我改天给你们撞撞大运去。
于是,这算是她收留琉赛亚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且用了隶从契约确保这家伙不会哪天想溜就溜。

村民们对于村长拐了个祭司回来,热情程度远远高于旁边的那位佣兵,毕竟难免会有人觉得债主或者仇人会不会追到这里。同时琉赛亚也惊讶于这里的村民对于宗教信仰的热烈需求,立刻在脑内回忆起王都神殿的那些祭祀仪式,他很乐意带领大家一起进行每周的祈祷弥撒和供奉。

傍晚回到宅邸,晚饭时间,瑟莉斯拉对琉赛亚和亚历克斯说到:“虽然与村里的大家都初步认识了,但为了进一步融入这里,除了‘在我庇护之下’这个基础印象之外,你们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建立在他们心目中的独立印象,算是你们俩来到多弗尔的第一个‘任务’。具体的做法我不会教,都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去村里逛逛,聆听大家的需求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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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23:3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六)阿瑟玛的阴云

从下周开始,每日厨房的厨事就要排班轮次,瑟莉斯拉先不着急教琉赛亚炼金术与药剂的基础知识,只是塞了基本炼金术与药剂的入门手册让他晚上先行预习,白天花个半天的时间来手把手教导两人学会基本的一些菜式。

洗菜淘菜和对肉类鱼类的清洗,由元素仆从包干(再不给点事做它俩又要恐慌了),亚历克斯负责宰鱼和切肉,琉赛亚在瑟莉斯拉的指导下学着发面、揉面,烤制面包,制作披萨,烹制肉汤和海鲜汤以及蔬菜汤(毕竟有人海鲜过敏),期间瑟莉斯拉见证了亚历克斯自荐的烤肉,连连点头说你烤的还不错,没吹牛,我这里的调味料比你想象的还多,你可以追加试试。

接着,女主人又感叹,小祭司你手艺也不算生疏啊,我稍微提点一下你很上道的,不是那种能炸厨房的小天才,我算捡到宝了。对此琉赛亚稍微有点害羞,坦诚以前去未婚妻家拜访的时候……饭是自己做的,因为尤莉娅她……不会做饭,她父母可苦恼地说,太好了,你是女神赐予我们家拯救厨房的女婿,我们这女儿哪里都乖,就是忍不住想要下厨,厨艺惨不忍睹,教都教不会的那种,没有炸了厨房算是幸运,好几次烧出来的碳状物我们根本认不出来原型是啥。

啧啧啧,看来圣女大人没这个福分继续享受咯。安心吧,只要你跟着我混,总不至于闹得饥寒交迫的。

就在瑟莉斯拉喃喃自语的时候,琉赛亚刚好切完了圆白菜的最后一点,琉赛亚忍不住想起尤利娅的笑容,怀念起过去他们在神殿的花园里分享一本好书,一首王都大剧院新上演的歌剧内容,一起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准备冬天的毛线帽和毛衣……祈望自己鲁莽的回信给她造成的影响现在尽可能被抚平。身为圣女的人生是将会奉献给女神的,她注定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尽管在信徒们看来她的权威在教会内将仅次于教皇大人。

琉赛亚懂的,这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出现第二位圣女罢了。如果接棒了上一位辞任的圣女,那么一举一动都会被教会内外盯得很紧,一旦圣女的言行太出格,教会很可能就会宣布册封第二位圣女来制衡首席。尤利娅那么天真浪漫,被父母宠在掌心里守护的女孩子,多少是不谙世事的,她的父母同意将女儿嫁给自己,很重要的一格原因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背后有强大的炎誓家族兜底。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如今,逃亡在外的琉赛亚只能祈祷尤利娅慢慢地忘掉自己,重新开始,去构筑属于她自己的辉煌人生。

瑟莉斯拉刚刚准备递给学徒一个洋葱,却发现还没切开洋葱,这孩子又开始泪眼汪汪,扭头一想自己是不是戳了他的痛处。亚历克斯满手烤肉的油污,手边又没有擦手的毛巾或者手绢,尽管他懂得挚友为什么突然有感而发,眼泪满眶,手上却什么都做不了,不能递给他擦眼泪的手绢。

“祝福她吧,吾友。”亚历克斯稍微有些脱力,他见不得这个人哭,更痛恨连安慰都做不到的自己,“最起码,今后没有人会因为她平民出身和低阶祭司的地位而轻视她,她将会被更有力的力量所守护。卡图玛斯殿下虽然在性格上多少有些混蛋的地方,但我相信他至少不会在物质与待遇上亏待尤利娅。”

瑟莉斯拉没得立场去安慰,只是将洋葱塞到学徒的手里,让他切,切成碎丁,随着刺激性的气味在空气中挥发,切菜的人终于不用再忍耐自己的眼泪和憋屈。若不是怕他切到手,一左一右的男女都挺想拍拍肩膀以示慰藉。

这厨房还是挺有人情味的温暖气息的。

王都阿瑟玛——

一星期前。

阿塔洛斯·炎誓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王宫大院中摄政王府邸的院墙范围时,便感觉到脚下如同绑缚了数个沉甸甸的沙袋,让他几乎抬不起脚,感慨老迈的速度如此之快,不过才五十出头而已。殿下的直属部下在前面引路,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事,调侃了一句,您离退休还有个十来年呢,不至于这样吧,殿下在里面就等,顺带一说,今天国王陛下恰巧也莅临此处。

亚历克斯的父亲差点连头发里最后那几缕深蓝色的头发都瞬间吓得白如雪花。对方的意思不言自明,进去之后请老实交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哟。

看来今天的问询就差在他脖子上挂一个沉重到再也抬不起头的铁球链了。

拉卡乌斯国王陛下一贯仁慈,以慈善亲民的个性为国民所称赞,因此他需要弟弟作为比自己强硬的代表来为他下手铲除任何威胁王国的危险存在,本质而言,很好说话,不喜欢为难人。而卡图玛斯殿下如其名字的深意一样,只要他愿意,便能让任何敢于与王室作对、与国家作对、不忠不义的叛徒悔恨自己被生来这个世上。

而自己被摄政王召见的原因,虽然前来引路的摄政王亲信并没有开口,心里一凉的老元帅大人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亚历克斯拉着琉赛亚逃走的消息刚刚传出的时候他就一拍大腿觉得要坏事,但自始自终炎誓家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是琉赛亚的错,如果没有琉赛亚,没有那枚龙血石,炎誓家的部队就得损失包括亚历克斯在内的四员大将,对炎誓家的军队来说是不可估量的沉重打击。从龙怨中活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挽救了数个家庭的幸福,留下了能征善战的将领,其他王国内部的其他势力都觉得十分眼红又啧啧称奇,最后归类为女神庇佑。炎誓家将琉赛亚送去星愿女神的神殿,希望他尽可能过着不受外界打扰的生活,同时美其名曰,向女神奉献信徒以示还愿。

原本炎誓家的恩人会与情投意合的女祭司一起步入婚礼的殿堂,老元帅和幺子连丰厚的贺礼都准备好了,亚历克斯还愁得几天晚上都没睡好,为了让琉赛亚今后的生活配得上对象家商人的家底。哪想到订婚之后突然女方被“天降”圣女一职,又因为圣女大人的天真而闹出这等不应该的事故来。

原本阿塔洛斯侥幸地以为,将琉赛亚送到某个城市隐居之后,亚历克斯一定会回来,到时候他陪儿子去向摄政王请罪,再说些犬子一时被流言蛊惑,以为有人要借殿下的名义对他的朋友下手因此激动做出此事云云,国王陛下应该也会劝弟弟没必要为一个已经离开王都的人过分纠结……事情总会过去,而拉克索王国,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怎么也比神殿里的低阶祭司重要太多。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和家人以为亚历克斯应该会回程了,两个星期过去了,没见人回来,三个星期过去了派出去搜寻的人全都没有反馈回什么有点用的消息……全家人上上下下都担心至极,亚历克斯会不会在路上出事了。

毕竟在第四个星期的时候,摄政王已经失去了耐性,下令全国通缉亚历克斯·炎誓,作为兄长的国王思前想后,最后还是签了通缉令,无论亚历克斯是生是死,都必须要有个准信:擒获亚历克斯的人,赏金五十万金币,提供有效线索的,五万金币,带领军方或者官方人士抓住他的,二十万金币。至于逮住琉赛亚·月咏的人,也有五万金币的奖赏。

为此圣女大人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冲进王宫,当着国王的面与摄政王理论了一通,当然不可能让卡图玛斯这个冷淡的人改变主意,在他看来,亚历克斯能为了这个人弃自己的事业与职业甚至家人于不顾,那么这就是琉赛亚·月咏的罪过。

那位祭司是否也用同样的方式俘虏了您的心呢,圣女大人?
或者说,你连你的未婚夫到底喜欢谁,和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似乎都不太清楚吧?
在圣女险些激怒到要给他一耳光让他从自己耳边挪开低语的时候,卡图玛斯点到即止地后退,继续用冷漠的面孔追加了一句:当然,我也不知道。亚历克斯和他都没给我们知道真相的机会,他们只要肯回来,一切都好说。或者,圣女大人愿意下一道口谕,以女神之名原谅他们的罪过,召唤他们回到王都?

尤利娅最终狠狠地踩了卡图玛斯一脚,怒气冲冲地走掉。毕竟她的小拳头就算打到对方脸上,恐怕都是不痛不痒。卡图玛斯依旧不会改变他那张面瘫到无趣的脸,据说他身边那些换了一茬又一茬的金发碧眼的女子都没能哄得他有真正开心过。

国王扶额陛下哀叹,你这样做不好,卡图玛,虽然不能指望带兵打仗你能安分地做一名绅士,可也不必如此。摄政王一脸云淡风轻,耸耸肩表示没什么,我又没有真心想娶她,若是兄长你安排的政治任务,我会安静完成,但她恐怕真不是我能喜欢的那种类型,比她身材好性格好貌美可人的女性多了去了,我想要,就不会缺。

很快,通缉令一出,王国内舆论就渐渐变了风向,诚然,人们不否认亚历克斯的军功和威望,但他拐走一名祭司或者那名祭司拐走他的传言在王都内渐渐发酵,各种流言四起,很快,有利可图的某些势力立刻添油加醋在酒馆和坊间散播起来:亚历克斯不过是个见色忘义的叛徒罢了,他丢下自己的龙骑部队是置那些将士们于不义的境地。

亚历克斯直属的龙骑军团内部人心惶惶,几位副将勉强稳住军心,祈祷敌国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毕竟龙骑军团现在拉克索王国的军势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这相当于群龙无首。尽管有几位副将多少想往上爬,但他们对炎誓家給予的恩情,让谁都开不了口去当出头之鸟。

军营里人心的惶惶不安让士兵们不由得议论起越来越让人窒息的局势,哀叹着他们的军团长怎么会一时激动做出这样的事。熟知七年前旧事以及经历过副将们被救助之事的某些队长谈起琉赛亚·月咏的事迹,有的士兵这才回忆起在战地医院的确见过这么一位金发碧眼的祭司模样的丽人,有人说得到过他的救助,有人说得到过他的的护理,问过姓氏,却不知道他与炎誓家的关联。

原本卡图玛斯所打听到的消息不过也就是得知琉赛亚做过亚历克斯的侍读者,如常人的思维考量这两个人可能有很牢固的友谊或者友谊以上也不是不可能,亚历克斯的冲动之举不过是徇私的结果。摄政王不爽的点是,战火洗礼的战友之谊似乎拼不过那边的关系,自己的夜骑士团与亚历克斯的龙骑士团通力协作的次数用两只手三只手都数不完,他相信在战场上的信任足以背抵背肩并肩地协同作战,可终究而言,亚历克斯在这件事上,相当于从背后冷不丁地踹了他的屁股,踹得他跌了一个趔趄,很没面子。偏偏,兄长册封了这个职位,需要他在国事上做出更多的担待,那么,这个职位就是非常要面子的。

怨气自下而上,各路不满与责难的声音汇总到卡图玛斯这里,他自然愈发地不爽。
恰巧,他派出的斥候回来报告了一条重要的信息——斥候发现,在雨燕城,炎誓家的斥候与亚历克斯秘密会面了,他们谈及了一条极为重要的信息,琉赛亚·月咏,持有龙血石。

那位斥候谈起当时摄政王殿下的表情,大抵可以形容为“眼睛瞪得像铜铃”,估计心中的讶异难以用那张面瘫脸来掩饰,殿下还连问了两次“你确定你的耳朵没听错”?

斥候拍胸脯拍得咚咚响,赌咒发誓说,我看他们进了某个包间,自己花钱去占用了隔壁包间,几乎把耳朵都贴墙上了,亚历克斯和那位炎誓家的斥候发生过言语上的争执,因此自己听得很清楚,那名祭司是力劝亚历克斯回去的,但亚历克斯道出炎誓家可能的真实想法,他们扯到了关键问题:琉赛亚·月咏所持有的龙血石,以及,他能解除龙怨诅咒这件事,炎誓家想要一直拥有这种优势,至少,龙血石的份量,还能救两个或者三个人。

这下问题就大条了,卡图玛斯揉了揉微痛的眉心,决定立刻召见阿塔洛斯·炎誓,喊上兄长一起。

出于对老元帅的尊重,年轻人们给阿塔洛斯准备了结实的椅子,老元帅仍然对其审视再三,仿佛椅子上暗藏了钉子那般:“我还是站着罢。”

“看来您心里明白,我们为什么再次召见您,炎誓元帅。亚历克斯带走圣女大人的前未婚夫,果然是另有隐情的?”

这种时候,国王是不会首先提起话茬的,他通常是在询问中问一些相对温和的话,柔中带刚的那种。

此时此刻,就算老父亲把一大口黑锅全扣给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憋屈说出儿子可能喜欢他的侍读者这样的话,卡图玛斯殿下恐怕也不会相信这是主要的原因。毕竟这些内容,市井街坊的流言早就传过了。

“……我承认,某种意义上,是的。但……这绝对不是事件的起因。请相信我,我对亚历克斯的举动绝对没有任何的授意。”

“这点我们愿意相信您,元帅阁下。”拉卡乌斯国王温和沉静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依然伸手示意老元帅入座,“否则,琉赛亚其人就不应该出现在王都。我们很有耐心,说说过去的故事吧,相信一切都是有不为人知的原由才会到达今天的结果。但愿,一切都是一连串的误会所导致。”

阿塔洛斯觉得这番态度柔和的话语就像是将他架在烤架上文火慢烤,他心里也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房间里只有三人,若这次不老实交代,下次便是贵族院的严厉诘问,届时,所有的恶意都会像观众席上的垃圾一样朝他丢过来,令炎誓家族这个拉克索王国的老牌贵族的名声一落千丈。

老元帅遵命坐回了他的椅子,双手不安地十指绞缠在一起,整理思绪,将过去缓缓道来。

“七年前,蠕行峡谷战役刚刚告捷,我带着两个儿子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遇到一群狼在围攻一户路边单家独院的农户,亚历克斯率领他的小队猎杀了狼群,拯救了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一家人,但我们没想到的是,那户人家是敌国间谍假扮的,亚历克斯被其中的一人用匕首划伤了手。他当即觉得剧痛难忍,在干掉敌国间谍回队时,小队的士兵慌慌张张地报告说,那间谍最后的遗言提到了龙怨诅咒。”

事后想起来,阿塔洛斯也觉得自己早该预料到那是陷阱,到蠕行峡谷的必经之路上怎么会突然钻出来这样蹊跷的独院。自己是太傻,儿子又是太过热心。

“我当时心冷如冰,眼看着亚历克斯在坚持了十几分钟后陷入了昏迷,即便随军的医师用白魔法能治愈被划伤的伤口,但怎么都没法唤醒他,呼吸和脉搏仍有。因为龙怨诅咒的危险性,牧师们强烈请求作为亲属的我们不要触碰亚历克斯。在回到王都的路上,他们会尽力维持亚历克斯正在快速流逝的生命。”

“我记得,龙血石在市面上千金难求,即便当时你们能维护他的生命体征回到王都,也不见得有收藏者会愿意贡献出来……除非开一个高价。”拉卡乌斯国王说到。

“从蠕行峡谷回到王都极限行军是七天,而龙怨诅咒之下,最强的人撑了十天,我不能保证我的儿子能坚持到十天,事实上,到第三天的时候,情况就已经非常严重了。高烧不退,伴随噩梦的嚎叫与身体不时的抖动,他几乎无法进食与正常饮水,以及身体表面浮现龙鳞形状的淤青……医师们都告诉我说,出现龙鳞於痕,那意味着在一两天内,受诅咒者必将身亡的迹象,我当时整个人脑子都空白了。”

“琉赛亚·月咏是怎么出现的?”卡图玛斯听过传言的轶闻版本,说是有位世外高人,一听就是那种老头子的传统形象,突然出现在了军营附近,自告奋勇救治了亚历克斯。

“说来也巧,我们那天在安托尔村郊外扎营,士兵们精神高度紧绷,瞅着谁都形迹可疑,在营帐附近抓住了一个徘徊的青年,青年的背篓里有一些药材和蘑菇,自称是在村中居住的人,本来刚好采药回来,看到我们的临时扎营就好奇地过来观看,被士兵逮住。我当时心急,便让随军医师过来查看,看看背篓里的药材有没有什么能用……哪怕有一丁点用都好,必定会付给那名青年合适的报酬。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焦急,就问这里有什么病人,得的什么病,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吗,自己可以去附近采集,毕竟很熟悉村子周围的山……我当时急到脱口而出,龙怨是你能治的吗。那孩子当时被我喷得瑟缩了一下,十秒之后才缓缓点头,有些怯懦地回答我说——如果您愿意让我试试。”

说到这里的时候,卡图玛斯的脸色微妙地发生了变化,他趁阿塔洛斯歇口气的空隙,忍住声带的颤抖,沉声追问:“你没记错,是他亲手治愈了龙怨,而不是你的医师用他的龙血石救了亚历克斯?”

“我当时单手揪住那孩子的衣领,厌恶有人用我儿子的性命来开玩笑,他的眼神里有难过和悲悯,并不反抗,然后我放下了他,忍着眼泪,稳住声音忠告他,不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明明可以告捷还乡,我的儿子却躺在帐篷里面,面临着马革裹尸而还的命运,能救他的人世间的确存在,可你知道是谁吗,那是远在迦迪亚的教皇大人,因为他手里的权杖上,镶着好大好大的龙血石,只有龙血石才能解除龙怨,而我的医师们既没有见过龙血石,也没有救治的方法和经验。”

“那孩子并没有立刻接我的话,而是兀自从领口拽出一截绳子,拉出来,我分明见到绳子的一端,系着一枚有我小指那么长,纤细许多的深红水晶。看着躺在那孩子手心的水晶,当时我的感想……简直想给他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呼喊古代圣者之名。”

“阿塔洛斯卿,我能体会到你当时的心情,卡图玛从龙谷探险归还的时候说起他的经历,同样令我和妹妹们心惊肉跳,几乎抱着他大哭一场,庆幸他活着回来。”

“事实上我真的跪下了,抓住他的手臂,涕泪横流,疯狂地向他祈求——只要能救到我的儿子,让亚历克斯能活着回去见他的母亲,我愿意給予他一切我能做到的允诺。我问他,你想要什么,孩子,一百万的金币,在王都拥有几座豪宅?还是百人服侍的生活,十座二十座庄园的资产?总之,只要能救活亚历克斯,你就是我们炎誓家的恩人,我们理应供养你到寿终正寝……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轻轻地摇头说,请让我试试。”

“琉赛亚让我的士兵找来凿子,他说治愈龙怨用不了整块的龙血石,一截小指的份量应该够,不够再加——天啊,我到底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还是女神在天上关注着我们的为国尽忠的战斗,她愿意派下仁慈的使者怜悯我们的痛苦,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瑰丽龙血石。而且我发现,那块水晶有着陈旧的固有断面,可能是以前用过,因此,他才有把握说,让他来试试……”

突然,啪嚓一声,就在阿塔洛斯即将说出下一句的时候,茶杯落地粉碎的脆响打断了元帅声情并茂、感慨不已的自述。两人注目,卡图玛斯的脚边躺着一摊红茶水和茶杯的碎瓷片,而摄政王本人已经用手捏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眉头皱紧,似乎是要阻止某种感叹脱口而出。

“你是想说‘不可能’,对吧。”拉卡乌斯国王的面色也更加凝重,看出了弟弟的反应究竟意味着什么,“琉赛亚会是曾经救过你的那个人吗?在龙谷?”

“我问过名字,记得是……琉希昂。亚历克斯劫走琉赛亚之后,我让属下去神殿问过那些曾与之共事的祭司,他们给出的画像,并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再说,琉希昂是女的。”

“听名字,说不定是亲族的关系。”

“也许吧。你可以接着说了,阿塔洛斯。”

“本以为是要将龙血石碎裂成粉末再添加到药锅里,那孩子用某种我听不懂的咒语,令龙血石活化,将那滴液体滴进了亚历克斯的喉咙。再加上百劫草和血堇花与蜂蜜水熬制的药,喝下去之后,很快,亚历克斯的噩梦症状就消失了,龙鳞於痕淡去很多,我和大儿子克莱因简直狂喜,整个帐篷内外的人们都喜极而泣。接下来,我们在安托尔村停留了两天,依然用百劫草配方的药让亚历克斯服下,他终于从沉睡中醒来,身上的龙鳞於痕彻底消失。琉赛亚说,这样,便是龙怨得到平复了。”

“他打算告别我们,回到村子去,那时我就明了了一件事,这孩子是不可多得的资源,救命的稻草,如果我不能将其掌握在手中,那是对我炎誓家族的不负责任。我与克莱因、亚历克斯一起留住他,恳谈一番,我问他,你愿意在这个乡下待一辈子吗?他说自己也只是临时在安托尔落脚,本想在这里学点药草学的基础,今后到稍微大一点的城市里谋生。”

“亚历克斯非常感激,他对琉赛亚说,请和我们一起到王都阿瑟玛去,无论你是想要学药草学,还是别的,我们都会给你请最好的家庭教师,只要你愿意学;在我家府邸上,任何人都必须视你为最尊贵的恩者,对你的不敬乃是对我家族的不敬,我们一定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直到终老……若有一日你愿婚娶,炎誓家族将庇护你所有的亲族。克莱因则劝说,持有龙血石的你,危险始终伴随在身边,请跟我们走吧,炎誓家族愿意庇护你一世周全。就这样,琉赛亚跟着我们回到了王都阿瑟玛。”

“回来之后,我将一切讲述与夫人,夫人非常激动和感动,商议之后,我们愿意视他为家族的一员,我和夫人待他如义子。对外只说是有世外高人救助了亚历克斯,是女神赐予了奇迹的痊愈。明面上只说,琉赛亚是亚历克斯新招募的侍读者,很少让他在公众场合露面,这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那孩子非常乐于学习,亦很少外出,没交过什么别的朋友,为人非常单纯善良。从那时至今,琉赛亚用龙血石,治愈过我麾下三名将军的性命……我们都很感激他。在此,我也向陛下和殿下坦诚,我的确是出于私心,为了炎誓家族的优势将这个人藏了起来,请治罪,我绝无半分怨言。”

一时间,屋子里气氛特别凝重,三个人谁都没有再开腔。

国王与摄政王充分地理解了为什么亚历克斯要不顾一切地带走琉赛亚,龙血石会招来觊觎,而王家禁卫军去将琉赛亚带到王宫,这副阵仗的确刺激到亚历克斯本人了,他在战场以外神经略有大条和耿直的个性,自然非常容易误解。

若是早知如此——卡图玛斯有些怨恨地瞪了一眼耷拉着半白脑袋的阿塔洛斯,都怪这个老家伙捂得那么严实,错过了多少可能有关于自己救命恩人的线索,是的,琉赛亚现在就是很关键的线索,他和自己记忆中的那名少女都拥有龙血石,甚至有可能,那枚用过的龙血石是她交托的信物。

“欺君之罪容后再议,尽可能找回那两个人,对他们,还有你和你的家族,处罚才有减轻的余地,明白吗。”

“是的,殿下,我……明白。”能得到冷面的摄政王松口的允诺,阿塔洛斯觉得这一趟下来也算幸运。

“就这样吧,阿塔洛斯卿,有时候,我们王家也需要检讨一下某些做事的方式,那样的话,事情可能会是大家都能平和接受的结果……这是我们应该道歉的地方。”

“不敢当,陛下。您的仁慈与善良我们非常感激,我感到万分愧疚,有负于您的信任。”

在阿塔洛斯·炎誓告退后,摄政王的办公室只留下了兄弟俩。

“说说你的感想,卡图玛。”茶都凉了,国王陛下并没有让人再换一杯,或者给弟弟再添一杯茶,他们显然都没那个闲情逸致。

“刚才没把茶杯招呼到阿塔洛斯的头上算我控制力好。那个混蛋,居然瞒到现在才说!如果不是看在……线索的份上,我今天就要让他先蹲几天监狱好好反省!他以为炎誓家族可以独断专行欺上瞒下到这个地步而不受任何责罚吗!还把血愿王室放在眼里?亚历克斯对于龙骑军团来说固然重要,但还不至于无可替代!”

发过一通脾气之后,红发的摄政王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兄长,我要向你申明一件事。”

拉卡乌斯闭眼,又睁开,他几乎是弟弟心声的无情翻译机器:“……只要有救命恩人的线索,她存活于世的证明,你就不会跟圣女结婚,对吗?”

“是的,我确定。”卡图玛斯的话掷地有声。

“知道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你为这个国家承担了太多的责任,我不能强迫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而且还是重要的婚姻问题。圣女以及教会对于王宫的支持,我再花时间去商谈。”

“嗯。”

拉卡乌斯离开后,一个在走廊拐角等了好一会的身影才迅速地挤进门缝,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我都贴墙根听得差不多,殿下,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是你啊,佩剌。都跟你说了八百遍了进来要敲门,不然就该反手给你一剑。”

佩剌·玛拉利勋爵,玛拉利伯爵之嫡子,明面的职业是美术商人,底面的工作是给卡图玛斯到处放眼线的情报头子,是从小玩到大的贵族玩伴之一,卡图玛斯少有的知心朋友。

“别出去乱说,免得到时候不好收场。我已经是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殿下,恕我多嘴。我想提一溜让你可能更不开心的事……你能不能不揍我?”

“有屁快放,我现在已经没法心情更坏了。”

“以我美术商人的直觉……我现在深刻怀疑,神殿那边提供的有关于琉赛亚的肖像画,可能作假了。”

“你说什么?”今天究竟还有没有让他心惊肉跳的信息在后面排队准备恐吓?

“且听我说,世俗社会,趋炎附势乃人之常情,神殿那边听闻您要索取琉赛亚的画像来见识见识,画师有可能迎合您对于此人的不高兴情绪,而故意将其画得丑陋一些,俗称的‘失真’。”

卡图玛斯捂住自己的胃,那里真的是渐起波澜。
“找我的管家要那幅肖像,还没丢到废纸篓里,去星愿神殿给我找那些祭司挨个问清楚。”

“遵命,我的殿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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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23:40:27 | 显示全部楼层
(七)村中漫步

亚历克斯花了一个星期与村中各家会参与冬猎的主力认识与沟通,没有酒精的助力,他的确费了一番功夫。村里的狩猎主力们跟他比试了掰手腕、格斗以及负重,除一人跟他在力气上勉强有点接近之外,其他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村民们谈起综合素质,想通了自己的确不是“佣兵”的量级。

冬猎时节几乎没有熊与蛇这样的危险生物在活动,但会有厚皮裂蹄牛在雪里扒东西吃。

十二月初,多弗尔附近的山林开始飘雪的第一日,瑟莉斯拉带着亚历克斯还有琉赛亚出门狩猎,专职猎户的坎贝尔家派出查理·坎贝尔作为新来村民初次狩猎的见证人与协助者一路跟随,另外还来了两个胆子大的青年,是查理刚收的学徒,跟在后面打算长长见识。

亚历克斯狩猎的主要目的是——瑟莉斯拉宣言虽然我收留你们,但总不好让你们天天睡客厅,打算把本来用于冥想的阁楼收拾出来给你们住,剩下缺床铺、床头柜以及其他零碎的家具,这些个家居用品,你们最好照顾一下村里的小本生意,这是加快你们和村民熟悉的好机会。两人与制售日用品的鲁波尔家以及木匠的伍德家交涉后,鲁波尔家要裂蹄牛的牛骨、内脏和带毛的厚牛皮三张,伍德家要大部分的牛肉,另外的牛肉,由瑟莉斯拉和见证人平分。

很幸运地,一行人遇到三头厚皮裂蹄牛结伴在积累一层薄雪的地上寻食,这玩意全身上下算起来,一头牛的体重就接近一吨半,平日里五人的小队能猎到一头,都要想尽办法挪上拖板再用马匹缓缓拉回村子,查理困扰地询问村长,如果能吃下这三头,我们可能需要回村子去再叫人带马匹来。

身着皮革制成的冬猎装的瑟莉斯拉不置可否,说,不着急,我们先让他试试。

随即,瑟莉斯拉带领其他人来到一处高坡上点燃篝火取暖,烤制并分食两只路上随手打到的野兔,再喝一口随身皮水袋里的葡萄酒,查理和两个学徒打开了包裹葡萄干奶酪的油纸,将奶酪切块,分给大家。

昨天烤制的面包,切片之后铺上一层沙拉酱,将剃下来的兔肉和酱菜夹到面包片之间,一口奶酪,一口所谓的三明治,再加上波尔多家的葡萄酒,在冬季的森林里真是温暖身子的极好享受。

瑟莉斯拉将随身皮水袋里的葡萄酒倒了自己拳头那么大的一杯递给琉赛亚,前祭司端着木杯犯了难:“……我喝不了这么多,神殿除了节庆祭日之外都是严格禁止饮酒的,我在炎誓家几乎也不喝,除了度数非常非常低的果啤。”

瑟莉斯拉又拿出一个杯子,将琉赛亚手里那杯倒了三分之二在里面:“天气寒冷,这些是你必备的热量供给,不喝不行。你都离开神殿了,不必遵守祈祷以外的清规戒律,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嗯,剩下的酒留给他。”

肉眼可见,琉赛亚紧绷的肩膀终于轻松许多,接过了查理的学徒递过来的食物。看着他对于高坡下一百米远的猎人和猎物,眼中的担忧,瑟莉斯拉觉得这孩子神经过于紧张了,应该对王国的龙骑将大人多一些信心才对,即便人家算重伤初愈:“只是三头牛而已,你给的增益状态已经有三个,加上我的两个,这三头牛还能难倒他,玩笑就大了。”

琉赛亚赋予了亚历克斯三个增益状态,分别是:耐力提升(小),力量提升(小)和战技能量恢复提升(小)。
瑟莉斯拉则是有着范围光环——战吼光环和炎爆光环,一百五十米范围内可以给周围的人赋予增益状态,分别是:普通攻击强度提升(小),炎属性战技增幅(小)。

虽说单个增益状态的提升都在10%封顶,但结合起来,亚历克斯的确感到了自己的强度又跨过了一个小小的门槛,毕竟以往在战斗中,由多个职业所提供的增益,每个也就不超过7%。难怪父亲会坚持带琉赛亚到前线附近,他为诸位将领所提供的增益状态比其他星愿教派的高级祭司都更强一点,父亲将其送至神殿修行,也是为了今后能突破瓶颈,让炎誓家的军队战果比其他同僚更优秀。令他意外的是,瑟莉斯拉竟然有着光环增益,光环增益比赋予增益在范围方面是要弱一些,但对于集团、小分队作战而言,就相当厉害了,因为不受时间的限制,相比之下,赋予型的增益状态在时间上至多只能持续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而且每个赋予者一天能赋予的增益状态是有次数限制的。而且,持有光环型增益的人比使用赋予型增益的人要稀少太多,多数是神殿出身的圣骑士,或者是古早祖上受过女神祝福家族中的圣骑士,自己家的兄长和姐姐就是这样的,少数则是其他职业中天赋异禀的人才。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选择隐居在这么荒僻的地方?
亚历克斯心中不由十分惋惜,如果这样的人愿意加入军队,就算不用她天天炼制药水,或者写作维生,仅仅在军中当作一面旗帜去服役,她就终生不愁温饱,甚至会有专门的人来保护她的安全。炎誓家族多数人在炎属性战技方面有所造诣,若是能得到这样稀有的光环型增益持有者的助力,那简直会如虎添翼!说来惭愧,即便是父亲大人,持有元帅级的增益光环,其加成也没有突破7%,这个数值几乎已经是此类人才的终生门槛。

狩猎前,瑟莉斯拉掐着指头动了一个来回,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了句话,令亚历克斯肝颤不已:“我的光环增益控制在10%,足够你去浪了,猎不了这三个家伙别回来见我。”

亚历克斯压抑住自己的吃惊,免得在脸上做出过于夸张的表情,连连点头:“够了,足够了,感谢。”

找猎户查理借了绳索等工具,在树木的低矮处设下绊索,他就故意用弹弓朝裂蹄牛弹射石子,惹怒它们,朝自己的方向狂奔。

花了大概十来分钟到二十分钟的样子,亚历克斯抹了一把头上的热汗,将分散在百米范围内的裂蹄牛尸体逐个拖移到瑟莉斯拉她们吃午饭的高坡下方。待到他回到人群中间时,几乎脱力地坐在琉赛亚身旁,收起武器的双手接过奶酪和三明治时,都在发抖。

“你家每年都有参加王室狩猎季,不至于抖成这样?”瑟莉斯拉凑近低语到。

面对瑟莉斯拉的笑问,亚历克斯有点委屈:“……至少不用我自己去搬动。”
能搬动这么沉重的东西,一身的力气都源于平日与自己的飞龙一起玩的拔河游戏与练习。

瑟莉斯拉也不再调侃,将盛有葡萄酒的半杯多塞到他手里,又斟满:“行了,今天没你的活了,晚上回去休息。”

老猎户最开心的时刻莫过于每次解体猎物,他亮出自己保养得锋利雪亮的解剖刀,拍拍胸脯:“我敢说,隔壁镇上的屠夫猎户的水平都不如我,咱祖上好歹是在王都混过的,教给我们的手艺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水份,瞧好吧,趁这些裂蹄牛的皮和肉还没冻到一块!”

查理和他的学徒们猛灌两口,操起动物专用解体工具箱就一溜小跑下了高坡,热火朝天地工作起来。首先是麻溜地从四肢开始划拉八条口子,这样就能在一头裂蹄牛身上得到尽可能大、完整的两张皮。

还没等查理心花怒发地给两个学徒介绍裂蹄牛的解剖注意事项,耳朵抖动一下的瑟莉斯拉握着酒杯神色一凛,将最后一口喝光,对着坡下的三人大喊,该回去了,我听到了附近狼群出没的声音,别让它们盯上我们的猎物!赶紧回程!

一行人立刻行动起来,略有慌张地将三头裂蹄牛绑上马车,瑟莉斯拉命令琉赛亚赋予拉车的马匹以增益效果,又对查理说:“如果每次运气都这么好……下次我们攒钱去买一匹挽马算了。”

“村长大人您在开玩笑吧,挽马不是我们能买得起的……买了怎么养也是大问题啊。”

“能买就能养,有了新的助手——”瑟莉斯拉瞥了一眼亚历克斯和琉赛亚,对老猎户努努嘴,“我们以后的目标就可以从野兽提升到魔兽,多猎几头A级的货,光是抠出来的魔兽核心都够你翻几倍的年收入。说心里话,你想不想试试军队那种高头大马?”

“那谁不想呢~多气派啊~”话音刚落,查理的学徒开始追问师傅,魔兽的核心是什么啊。“咳咳,听好了——魔兽的魔力核心,有各种用途,有碾磨成粉做用途不同的魔药,也有镶嵌在各种道具上增幅魔力的,总而言之是驱使魔兽有着强大力量的本源,市场上交易的抢手货,对平民来说不得了的商品,远比我们猎到的皮、肉以及骨头和内脏有价值,只有B级以上魔兽的核心才能进入军用品的清单。听以前爷爷跟我讲过,如果一个佣兵组织能一次性提供30枚军品的魔兽核心,那么它就能够有资格进入王家的贸易对象清单,获得一些贸易特权,客户等级越高,特权也越多。魔兽核心终归是一种消耗品……理论上品质越高的能用越久,不过终归是需要补货。”

“哦哦,好厉害。”学徒们似懂非懂地点头,有多厉害他们暂且领会不了,但很值钱,心里就有概念了。

瑟莉斯拉警戒着左顾右盼,对手下的两人发出指令:“亚克,防守马车右翼,琉赛亚,保护好坎贝尔和他的学徒,左翼交给我……听脚步声大约有十只左右的规模,务必速战速决。”

“好的,拉斯特小姐!”
“了解!”

狼群在森林中嗅到了裂蹄牛所散发的血腥味,不论是人类的狩猎还是同类或者异类的捕食,它们都不会忘记前来分一点肉,若是以往,猎户们宁愿放弃猎物也断然不想被狼群纠缠上,自从瑟莉斯拉来到村里,参与狩猎,她徒手撕开野兽的怪力就深深刻印在猎户们的脑海之中,受到村中人们极大的敬畏。因此查理并不太担心左翼,反正普通的野兽在瑟莉斯拉的双拳下也不过是一拳一个的白送,而是将目光投向刚落脚村里不久的佣兵这边。佣兵擅长团体作战,论单体有多强,这个谁都不好说。

昔日的龙骑将在狼群出现在视线中时便张弓搭箭,连续两箭直接命中野狼的头颅,箭簇在他的力道之下深深地刺进了狼的头颅,被命中的两只应声倒地,但这并未让剩下的三只退怯,似乎比起被人类射中,后退的结果可能会面临狼群首领可怖的惩罚,它们不顾一切向亚历克斯冲了过来。

琉赛亚一记圣光惩击打退了其中一只,刚好让其仰面在空中翻了一圈滚落在地上,但凭他的法术造诣,还不足以让这只狼被一击毙命,它似乎挣扎着还想爬起来,精明干练的老猎户趁机丢出了他擅长的飞斧,准确地栽在了它的喉咙上。

在亚历克斯从右翼接住三只狼冲锋后,与查理·坎贝尔一起蜷缩在马车上的学徒俩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瑟莉斯拉这边,不太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癫狂般地朝马车与红发女人冲锋过来,嚎叫声混乱着年轻人的耳膜,仿佛要把森林里的树枝都震一波下来,他俩遂惊恐地抱做一团,几乎快吓尿裤子般嚷嚷到:“双、双头狼出现了!!”

砍完自己的这边,纵使是历战的龙骑将也皱紧了眉头,这等荒僻的乡下也会有C级魔兽的活动轨迹?

当他转身,看见的则是瑟莉斯拉戴上自己用猩红毒蟒的鳞皮制成的拳套,身影犹如离弦之箭,笔直对着双头狼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在亚历克斯的概念中,双头狼的牙齿锋利坚硬,而且双颚的咬合力非常具有威胁,任何一位女骑士在没有身穿板甲的情况下贸然单挑双头狼,除非身后有法师的辅助。

多弗尔的村长大人都有世所罕见的光环了自己怎么还在担心常识和概念中的危险,现在不是应该看她表演的时刻吗。

尽管双头狼的身躯和长度堪比一头成年裂蹄牛(甚至更长一点),瑟莉斯拉看准时机伏下身体,在魔兽朝自己扑来的一瞬间,揽住了双头狼粗壮的腰,后腿强有力地抵住地面,将其硬生生从扑杀的姿势扛起,让狼的两颗头颅砸向了旁边杉树巨大的树干,一下,两下,三下……直到一棵杉树的树干发生了明显的歪斜,紧接着,用力将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几乎懵了的双头狼掼在地上,非常果断而有力的致命两拳,直接砸断了两个狼头与身体连接的颈骨,复数的喀嚓声听得身后的同行者们肝颤不已,除了绷住表情的亚历克斯还有早就见怪不怪的查理,初次目睹瑟莉斯拉对魔兽狩猎的学徒们和琉赛亚,惊得不禁咬起了自己的手指。

“呼,这些算是送上门来的礼物,作为你的初次狩猎,猎物意外地丰富呢。”瑟莉斯拉将双头狼的尸体收拢到马车旁边,愉快地对亚历克斯说,“值得庆贺。”

“我们是不是……需要更多的马车装?”亚历克斯没有直接回应瑟莉斯拉的称赞,而是看着这些仿佛为了庆祝自己初次为村中狩猎的活动而“贡献”了自己性命的狼群,微微有些犯愁。

“当然了,我家的这匹马可拉不动这么多货。”查理耸耸肩,摊手,随即又看向村长,“村长大人,你看……我们是否可以请求斯黛拉小姐呼唤村中的备用马车?”

村人们见过瑟莉斯拉的机械星仆,对于他们而言,斯黛拉是上天降下来照顾这个村子的金属天使,犹如神的旨意化身,提及其名讳的时候必须带着谦卑尊敬的语气。

瑟莉斯拉晃晃左手的手环:“斯黛拉,喊人来拉货,就说今天大丰收。”

查理·坎贝尔催促着车队加快脚程回到了村里,一是避免再有野兽或者魔兽盯上马车——他们真的装不下了,马车的车身以及车轱辘都快被压坏,车身还是经过瑟莉斯拉建议后在关键部位加了金属部件的,否则根本支撑不了这个重量到半路;二是狼群的皮如果时间拖久了就不好剥了。

每次狩猎归来,村民们总是齐聚在教堂前的小广场上看热闹。自从瑟莉斯拉参与村中的集体狩猎后,得到复数猎物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偶尔也打到等级在E和D之间的低级魔兽,魔兽核心十分细小,犹如果核,瑟莉斯拉自己留过一些做素材,也分给猎户家拿去卖钱过。这次冬猎,村民们预计最好能有两头成年裂蹄牛,外加一头半大的牛犊就算上天恩赐,哪晓得三头都是成年体型,外搭了十只野狼,甚至一只C级魔兽的双头狼。

村民们由衷地感到高兴,年轻人更是雀跃地跳起来。按照瑟莉斯拉的分配,除了裂蹄牛是某几家已经预定的货物,十头野狼,参与狩猎的家庭分到整头,其他家庭分到半头,剩下的放进村中公用的冻库保管,以备节日庆典使用。至于双头狼,那是瑟莉斯拉的专属猎物,村民们不敢觊觎。

查理为瑟莉斯拉剥好完整的双头狼狼皮,比了一个V字:“毕竟C等级的魔兽,这皮少说也不下两百金币。”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发出“哦!”的感叹,专业饲养家畜的埃尔文家感叹着自己辛辛苦苦养一头壮硕的四百千克肥猪撑死了能卖二十金币,这双头狼的毛皮都能当我卖十头猪还有多了。查理劝他别抱怨:“我爷爷的笔记上写着呢——双头狼的狼皮能让冒险者在极寒的天气里走进北境的山里活着回来,还能散发出媲美狼王的威能,让狼群不敢随意靠近,配合一些奇妙的制剂鞣制,能增加冒险者的攻击力,不是普通的猪肉能比的啦。”

至于最后剥出来的双头狼的魔兽核心,足有成年女子的拳头大,仿佛是一颗瑰丽的石榴石,这东西查理就没法估价了,交给村长大人,来月去港都德菲茵销货的时候,找行家鉴定。没办法,这村里没一个会珠宝鉴定与加工的,瑟莉斯拉自己也不算懂行。

将预定的交易品交给裁缝亨特和木匠伍德家之后,两家纷纷表示,以瑟莉斯拉小姐的信誉和村长的地位,两位的家居用品已经提前开工,目前在制作了,哦,被褥虽然在做,但织毯有现成的,一切大约在三天内能交货,请放心,包送货上门。

琉赛亚和亚历克斯一起感谢村邻的热情,对方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这村子就这么大点,互帮互助,以物易物,多么公平。对了,来月去德菲茵销货,到时候也拜托佣兵先生和祭司阁下一路多多照拂。

两人面面相觑,忽地对前往港都德菲茵的商旅之路产生了兴趣。

“啥,瑟莉斯拉小姐还没跟你们提起过我们村子的例常活动吗?”格丽·亨特是位中年妇人,眼见新来的两位还很茫然的样子,热情地招待他俩还有到自家门前接货的裴斐·伍德进屋喝茶小坐,又找来一早烤制的曲奇饼干给客人们试尝。“哦,她还没说起过细节啊。”

“一季以前,瑟莉斯拉小姐都是护卫村里的商队从村口南边的大门出发,去往一百二十公里以外的港都德菲茵,一座有着稀罕粉色海豚出没的沿海都市。盗匪时常在德菲茵的周围游荡,幽灵般难缠,就算冒险者公会和城中卫队委托冒险者去清剿,总是没法尽绝。有钱人的商队要么武装自己要么请佣兵团押运,我们这些小村落哪请得起保镖,以前波尔多家的葡萄酒,埃尔文家的猪牛羊,我家的织物,没有不被劫的,遇上不那么贪婪或者想被预备轻罪处理的劫匪,最幸运的也要被雁过拔毛。搅得我们一上路就提心吊胆。”

“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到德菲茵出货呢?”

“因为近的城镇卖不起价。而且我们所需的一些材料只有德菲茵这样具有规模的都市才会有卖。比如汉斯家用的铁矿石,这附近的山里可没得产。而且德菲茵时常有外国客人往来,越是会被长途运输的货品,利润就越高,我们也能卖一个较好的价钱。”

“每个月的出货,各家都会派出一人随车队押运,自从瑟莉斯拉小姐在旅途中大显神威之后,德菲茵周围的盗匪远远看见红发丽人便会自动躲得远远的。有时候小姐她也会把红发束起来包好,引得大意的劫匪出现,反过来制服他们,我们就能在德菲茵城多得一笔抓捕盗贼的赏钱……和私藏少量赃物卖掉的钱,虽说这有些不道德。”老伍德低声说。

“我有个问题。”亚历克斯提问到,“那么即将进入深冬,沿途降雪的话,每月的出荷之旅还会是正常进行吗?路上的积雪不会让车队受困么。”

“小伙子,所以我才说,那是一季之前的事啊。”老伍德有那么点自豪地拍拍亚历克斯的肩膀,“结论当然是……村长大人她给我们买船啦!除了载货之外还能载三十人的那种小型商用货船!这样的话就每家就能多带一人去城里逛逛,销货采买的时候搭把手,家里的孩子也让他们多去城里长点见识。”

一听到买船了,不论是多大的船,一时间都足以让琉赛亚和亚历克斯肃然起敬。这个村子固然伫立在荒僻的天涯海角,但荒僻并不与落后和与世隔绝挂钩。

“冬季的水路,我们这里的海边还不足以被封冻,所以非常便利,而且水路的话,哪怕是遇到偶尔的逆风,总的来说也会比陆路更快,状况更少。”

“听起来……并不用我们照拂?”琉赛亚不太明白为什么村民们会那么说。

“港都,你应该知道外海上,多少还是活跃着一些海盗的,我们的船不大,很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有两次,我们遇到船身比我们大的海盗船向我们开炮,我们根本无法反抗,村长大人就让停船并挥舞白旗,引诱对方靠近接弦,近身制服了海盗,她简直是我们的女武神。只是她没法完全阻止海盗对我们的伤害,一直念叨着得新招点会打架和会治疗的帮手,你们能来村子里真是太好了,如果能定居下来,我们很欢迎的。”

“如果我欠的外债真的难以还清……可能还是隐居在这里比较好……”亚历克斯装模作样地喃喃自语到,“下一次去港都德菲茵出荷是多久?”

“十二月十二日,为此各家各户都在备货呢。整个十二月的德菲茵城内会非常热闹,毕竟冬幕节临近,年货贸易气氛高昂。不论是去找工作、交易还是玩乐,都非常值得一游。村里每家每户也爱攀比谁家的交易额最高……嗯,一般都是不会跟瑟莉斯拉小姐比啦,毕竟炼金术师们的销售额我们也高攀不起。”

从裁缝家走出来时,亚历克斯与琉赛亚都对来月的德菲茵之旅充满了兴趣。于是立刻回到瑟莉斯拉的宅邸询问相关事宜,正在做午饭的瑟莉斯拉心情愉快地回答到:“想去,当然可以?想来久居王都的你们没见过滨海之都的情景吧。”

“嗯!所以,很期待!”
“听父亲说,我们一族曾经是濒海而居……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回到过海边了,更别说在海港都市里游走。”

“还有几天,你俩来帮忙备货。每次去德菲茵我都会被人追着问,‘你就不能多带一点货吗’,可我一天很忙的,要做药剂、制剂,还要去领队狩猎,管理村中大小事务,打理温室,收集药草和炼金素材,饲养鱼类,熬夜写作换钱……洗个澡的时间都要思考很多事情,恨不得三头六臂。”

“想必,除开市面上通行的治疗药水、法力恢复药水,异常状态解除药水这些,你应该是专门卖稀有货才会被人追着买?”

“挺上道的嘛龙骑将大人。隐形药水、海豚药水、解酒药、消食药这些都是除了三大主流药水之外在德菲茵销路最广的。”隐形药水合适有些需要窃听的人,偷鸡摸狗的人以及隐秘行动的人;海豚药水喝下去之后跳进水里会短时间变成海豚自由游泳,水手们几乎人手一瓶别在腰间,甭管水性好不好,落水了总有用;解酒药和消食药在酒馆里是常备货,无论何时德菲茵的几十家酒馆都随时进货并卖给进酒馆消费的顾客。“此外,我这里还卖幸运药水、战争战吼药水,以及各属性的能力提升药水,等等。每次去冒险者公会摆地摊,都总是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公会大厅的秩序维护者都不得不拿着鞭子让那些猴急急的冒险者规规矩矩地排队。”

幸运药水是每个冒险者梦寐以求的东西,能在关键时候救命,在绝望中逆转,更加容易地寻找到任务目标,偶尔发现被埋藏的值钱物品。即便是在德菲茵,能制作幸运药水并且效果上佳的炼金术师屈指可数,价格更是不菲,以至于每个月都有许多冒险者在掰着指头计算瑟莉斯拉随商队来到德菲茵的日子,要是因为天气和路况晚来一天,都有人在叫苦不迭并对女神祈祷,因此瑟莉斯拉获得的饭局酒局邀请更是数不胜数,她霸气地拒绝了百分之九十,而且严厉警告说谁要是跟踪自己到定居之地,就腿给打断永远拉进交易黑名单。

“那为什么拉斯特小姐……不在德菲茵定居呢?明明那里销路,货源和条件都比这里好?”琉赛亚对此感到不解,若是在城市,一定能够找到比自己更好更熟练的学徒,想必,希望投到她门下的人应该比自己更优秀,而且人选更多。

“因为很多原因……这话就等于问我为什么离开了王都阿瑟玛。唔,城市和乡村的秩序某种程度上来说,没得比……那种地方人红是非多。”

“听起来在王都居住期间,有人找过你的茬。”亚历克斯听出了其中的重点。

“你明白就好,我可不像你家大业大还有军权在手,没人敢擅自得罪。我的拳头理论上能摆平暴力上门的,但使阴招就很烦。”瑟莉斯拉似乎回忆起了不太好的事情,犹豫了一小会,还是决定对亚历克斯诉说,“王都炼金协会的某位副会长威逼我交出幸运药水的独门配方,因为在我这里买过的人都说我家的幸运药水触发概率和频率比市面上的其他同类药水高,不然就举报我参与地下读书会卖本子的事——听说他太太高价、悄悄买了我的本子,哦豁。”

提到本子,亚历克斯脸色一青,思考这位副会长固然手段很不道德但结果上应该算是“为民除害”。

“我才懒得理他,趁着一年前战火差点波及王都,收拾东西就跑路了。最讨厌被人威胁啦,比蚊子更烦和难以驱赶的苍蝇,在耳边嗡嗡环绕。”

亚历克斯不知道是应该感觉庆幸,或是遗憾,王都里少了一个出本子的三流作者,对自己这样不幸作为原型入选写作对象的人来说应该是好事,然而,缺了一个有能力的炼金术师、增益光环持有者,似乎对王国的安全和利益损失更大一些。

真是有些后悔这么晚才认识这位奇人。
本应如带刺的红玫瑰那般惹眼的存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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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23:49:51 | 显示全部楼层

(八)轶闻与奇遇

困扰炎誓家族的老毛病还是让亚历克斯不得安宁,为了保持现有的肌体强度以及体力,尤其是在冬季,他不得不大啖各种肉食,甚至偶尔喝一点酒来维持体温。然而这里就没有在王都的家那样方便了,家族中旁系的子女注定有学医和成为祭司的人,永不倦怠地服务这拱卫炎誓家族威严与信用的正统继承者们。就算来不及去喊医生,兢兢业业履行职务的侍从侍女们也会第一时间从医务室拿来药品。

在决定带着琉赛亚出走之前,亚历克斯带了一些药,就算吃完,只要祭司还有法力,就可以帮自己镇痛。现在所有的药都吃完了,琉赛亚根本不敢和他分开行动,善良的祭司不能容忍挚友受到那种苦楚的折磨。

有好几次,亚历克斯在夜晚被突然发作的痛风痛醒,琉赛亚看在眼里,心疼又难过,他知道,若现在还在王都的家中,家族的医师会调配一种副作用很小的营养药剂,喝了之后足以一周无虞,然而现在……尽管知道那种营养药剂的配方,但是有一种稀有配料只有在王都才能买得到。

听取了学徒的哀求,瑟莉斯拉皱着眉头说,我还没来得及把他当药罐子,这是先来挑战我作为药剂师和炼金术师的本事了?行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等我想想办法。

在傍晚饭后与异界的通信中,瑟莉斯拉将寻求痛风治疗药品求教了薇拉。毕竟,在这个世界,祭司的白魔法可以短暂镇痛和缓解该种症状,却没有一种药能彻底根治这种诅咒类的顽固病症,否则炎誓家族早就摆脱这最后的困扰了。

在等待暗黑船城那边回信期间,瑟莉斯拉去书房督促学徒对明日课程的温习,结果却恰巧看到亚历克斯将从埃尔文家买回来的牛奶糖递给琉赛亚的情景,宅邸的女主人扁了扁嘴角,在书房门口故意咳了一声,琉赛亚尴尬地缩了缩肩膀,赶紧把牛奶糖藏在袖子里,低头假装看书,亚历克斯倒没有那么拘谨,将手里一把牛奶糖递给了瑟莉斯拉。

心想这还差不多的瑟莉斯拉尽管努努嘴想说点什么,却迟疑了,犹豫一会之后,最终没有说出让人扫兴的话。考问学徒今日温习的成果后,三人就着书房的灯光讨论起了困扰炎誓家族数百年的诅咒。

虽然是不光彩的过去,亚历克斯依然将流传在家族中的故事流利地讲述给旁人听。

某位先祖和其他的贵族在森林里狩猎,喝了酒的贵族们比赛谁的猎物多,然后他们将一位身披枭兽毛皮的精灵少女猎手当做了猎物……事情远比民间通传的版本要严重。深居森林的精灵虽然数量少,但在拉克索王国中,精灵仍然是长生种而且在社会中有一定的地位,这件事被少女的女巫母亲告进了王都,经过王室的协调和劝解,在免除对肇事者重刑的前提下,允许那位女巫有着一定“私刑”的权利。

于是,那位女巫就下了憎恨的诅咒,而且真正的版本也比现在大众所知的要更加苛刻。

“嗯?我记得普遍的说法是,自那一代之后的后嗣们都会是让人一目了然、印象深刻的深蓝发色,会被一种病痛世世代代缠绕,要解除诅咒,直到炎誓家能生出发色不是深蓝的孩子。”瑟莉斯拉记得,嫁进这个大家族的女性发色五彩缤纷,就算组个调色盘都足够,然而就算有红杏出墙的案例,却仍然没有生出蓝色头发以外发色的后代。民间都笑称,想给炎誓家族戴绿帽都没资格啊。

“……哎,我们宗家的孩子才会知道真相,因为太丢脸所以父辈禁止我们外传。”

“说来听听。”

“…………”

“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老父亲又不会提四十米长的砍刀跑过来削了你。就当这个月的食宿费,我要听。”最后一句,瑟莉斯拉斩钉截铁地对亚历克斯说,有现成的逸闻可以听,可别想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想了想,好歹也是救命的恩者,自己这条命都是人家给的,说一个无用的秘密倒也没什么。
“说出来会特别尴尬……嗯,诅咒的完整版本是:要解除诅咒,直到炎誓家能生出发色不是深蓝的孩子,而且……得是男人生的。”

还没在口中化完的牛奶糖险些呛到气管里去,瑟莉斯拉好不容易稳住了表情,赶紧将琉赛亚拉到自己这一侧的长凳来坐好,指着亚历克斯说:“别想了,你们家没救了。”宅邸的女主人心想,估计是王家拦着,才没让女巫说出令炎誓家族断子绝孙的最毒诅咒。

“谁也不知道那位女巫到底认真到了什么程度,这是句气话,还是真正的诅咒。”亚历克斯困扰地挠挠头,“历任家主们都会对自己的子女说,别信男人会生孩子这种事,那个女巫不过是说的气话,诞下子嗣还是女子们的苦劳,若有能生下异色头发孩子的家庭,或是能获得家族的继承权,或是能得到家族的厚重馈赠。”

事实验证着那位女巫恒久的怨恨,数百年来,例外这种事从来没有实现过。好歹嫁进这个有着军权和军功的大家族,待遇不错,王国的女性对与炎誓家族的婚事倒没什么特别的反感,依然是金龟婿与富足生活的热门候选。

“随着抑制痛风的营养药剂维护着族人的身体,即便我们会顶着这样的发色继续活下去,大家也没有特别的怨言。”

“不见得吧,痛风发作依然会影响肢体关节的质量,其他人到五十岁还能上战场小小拼杀一下,而你们家之多只能到四十岁,就必须退居幕后,指挥坐镇了。我在王都的地下读书会听别人聊过你父亲的症状,尽管维护得很好,肢体的局部也有些开始变形了。”地下书友会里那些擅长绘画人体的画师们眼睛个个赛过鹰隼,捕捉动态,绘画速写,这些普通人无法观测到的小细节,他们就能掌握。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父亲他掩饰得还算好。”一定有人看到过夏日父亲穿着凉鞋时脚趾关节隆起的异象。

这个时候,瑟莉斯拉敏锐地点到龙骑将的痛处:“你离四十岁也不过十二年而已,意味着你能亲身为拉克索王国征战的时间……不那么宽裕了。再说,你连继承人都还没有,万一有天死于战场,你指望谁给你报仇雪恨。”

亚历克斯低着头,手指在苦恼地绞缠着:“从不指望任何人为我报仇雪恨,也不想将别人卷进来。拉斯特小姐,我们……能换个话题吗。”

之于龙骑将本人,时间才是最痛的痛点,十二年……这个数字令他感到恐惧,因为这很可能意味着在前线拼杀的时间已经于人生中过半。

“可以啊,有什么我没听过的小道逸闻,讲来听听,只要我感兴趣。”

亚历克斯决定讲个“大的”,只要能成功转移人家的注意力:“你听过,关于血愿王室的那个诅咒吗?”

“哦?详细点。”瑟莉斯拉眨眨眼,来了精神,在王都,她听不到擅自议论王室诅咒的话题。似乎这个诅咒指向摄政王卡图玛斯,但凡参加地下书友会的人在王都多数都是各界奇人,已经算很能说了,却在提到“因为某个‘诅咒’的关系,卡图玛斯殿下很大可能是没有子嗣的”这点便戛然而止,久居王都的人们都非常默契地保持着对血愿王室的敬畏。

死线复苏,亚历克斯必定是有怨气的,所以就算将血愿王室的诅咒内容说出来也不在乎避讳什么的了。

之所以能建立拉克索王国,还是在数千年前,血愿王室的先祖追随了星愿女神的阵营,在对抗古神势力的战争中斩获大功,女神指引他们在丰饶且连绵的谷地上建立了王国,那位先祖与女神的守护者之一——圣塔莉萨陷入了热恋,然而因为很多复杂的问题,两人终究没能最后走到一起,在圣塔莉萨离开王都云游天下之前,她最后一次祝福了血愿王室:但凡血愿王室出生一位有着和我发色相同的子嗣,无论男女,都会在这个王国的历史上青史留名。只不过……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时至今日,那些出生在王家的稀有精英们的确令王国繁荣富强过,或者在战争中力挽狂澜,但他们都有着共同之处,那就是几乎没有亲生子嗣。这个诅咒像极了圣塔莉萨与那位血愿先祖之间怨念的结局。

红发的王族能为家族增光添彩,力挽狂澜,却没有子嗣可以继承,即便收养孩子尚能让他们感受一线的天伦之乐,但从根基上无法威胁到有血缘的正统继承者……因此,这些杰出者领养来的后代们因为血缘关系,永远无法触及荣光的王位。某种意味上,圣塔莉萨的祝愿,既为福祉,亦为诅咒。

“你们这些贵族家里破事怎么这么多。难怪小王子这么些年随侍身边的女性都换了一打有余,却还是没挑个结婚。哦……似乎这次圣女降临到拉克索王国,国王陛下想替自己的弟弟指婚一下,免得王室血脉的男嗣今后会打仗的屈指可数……嗯,怎么都是屈指可数,真可怜。”瑟莉斯拉对血愿王室的深谋远虑表示嗤之以鼻,“说的好像圣女受到女神眷顾,他俩结婚就会让奇迹降临似的。”

“我觉得,以尤利娅的脾性……想让她心服口服地嫁进王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琉赛亚感叹着,一想起自己前未婚妻的命运,他的心里就特别难受,荣光的高位和难以自主的命运,为什么同时落到了那么好那么开朗活泼的女孩子身上,“圣女虽然看似威望和地位都很高,可她没有太多自由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依我看,不幸福的话就不要结婚。如果拉卡乌斯国王陛下的口才足够好,摄政王殿下手段得当,能劝得圣女全力支持王家,婚姻并非是让教会与王室巩固关系的唯一方法,这样也给当事人自己选择幸福的余地。”瑟莉斯拉给寄宿的两人拿出买来的枣干,本来是用来泡水喝的,“当然,民间的想法又不一样,他们始终喜欢这种‘门当户对’的利益组合,认为这是巩固王国安全的重要一步,甚至期望他们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这句让琉赛亚感到胃里一沉,虽然没开口说什么,人已经肉眼可见地更加消沉了。亚历克斯明白挚友在短时间内是没法消化被人硬生生拆散婚约的命运的,只能祈望牙尖嘴利的瑟莉斯拉别再纠结这个话题,那么,他能做的就是转移下一个话题:“对了,我能请教一下吗,为什么你对殿下的称呼始终是……‘小王子’?王都可没有敢用如此轻浮定语去定义他的人……难道说是某种仰慕者群体之间的,昵称?”

瑟莉斯拉险些被逗得哈哈大笑,最终在一声憋气般的忍耐过后,嘴唇划出姣好的弧线,红发丽人昂首并骄傲地笑着说:“谁是他的仰慕者,别把我和王都的那些花痴少女少妇和中老年妇女混为一谈。没结婚的在幻想灰姑娘登上王子的马车,结了婚的在幻想与高位者一夜温存,年纪大的在幻想威风凛凛的夜骑士首领能在得胜归来的凯旋街道上抛给他们一个飞吻,或者看上她们所生的女儿,甚至儿子、孙辈。”

哇哦她概括得真好——亚历克斯与琉赛亚不约而同地想,就差当面鼓掌。

“在我看来,小王子的确是个有意义的昵称,毕竟这些年……在我看来,他的心可能并没有长大。”

“为什么这么说?”

“听说整整十年了,他还在寻找当初在龙谷那位救了他的金发碧眼的女子,甚至固执到即便身边要容留女性随侍亦要求金发碧眼。在我看来,作为一国的守护者,就不该有这些类似于小孩子执着自己童年玩具的想法和做法,除非他另有目的,才会如此标榜自己的执着,就像你们家隐瞒龙血石一样……他也在需求着龙血石。”

自己刚刚想说的话被瑟莉斯拉读心了,亚历克斯将话咽了回去。

“他深知自己的命运必定是为国家竭尽心力,在保证国家安全的前提下,活下去比任何事都重要,龙血石是必不可少的战略资源。因此,如果你要我‘谅解’他的做法,认为他是个成熟的人,除非你承认他寻找那位救命恩人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达成王子娶了乡下灰姑娘这种浪漫童话,就是为了龙血石。”

亚历克斯最终哑口无言,他本能还想为卡图玛斯辩驳一下,这下子连他自己也慢慢相信了,摄政王这般的狠角色,举止怎么可能没有更深层的目的。

正在空气正好要因为尴尬而有些凝固的时候,书房斜对面卧室里传来了八音盒的美妙乐音,瑟莉斯拉起身:“琉赛亚,你再看一小时的书,亚历克斯,你先找点别的事做,别打扰他。我有点事。”

“噢噢。”

暗黑船城那边的笔友来信了。
薇拉的信躺在八音盒底的抽屉里,瑟莉斯拉迫不及待地拿出来展开那页纸。

『瑟莉斯拉 亲:
首先要恭喜你,在暗黑船城的网络市场-次元随心购拍卖行中售出金额达成一万金币,随心购的店主管理部门按照销售额成就,会解锁更加方便的激励销售措施。我建议你选择其中一项奖励,那就是更加方便的沟通方式,比如,即时沟通。请登陆后,于在线购物书典里打开邮箱,邮件中选择-「即时聊天魔典」,这样的话,你一边写,我和其他与你通讯的人就能够即时收到并即时回复你的消息了,非常有利于与客户沟通并销售货物。
其次,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上次挂拍卖行试售的「数绵羊药水」在上架第三天被某位顾客包了场,人家留言大量求购哦,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至于治疗痛风的药物……听起来你那里的痛风还是诅咒型的?那我可得抽空专门给你筛选一下了。』

这几天一直都在筹备前往峡湾港都德斐茵市场贩售的货物,忙得忘记询问斯黛拉关于次元拍卖行那边的生意,要不然就是昨天斯黛拉在上午要报告的时候被忙碌的自己烦躁地推后或者打断了。

关于“数绵羊药水”,一瓶五百毫升,瑟莉斯拉自己也不知道挂什么价好,就瞎挂了五十金币(次元金币)一瓶,反正在现实里每瓶的成本低到吓人,按自己所在国家的成本衡量,也就在五金币(谷地金币)以下,更何况按薇拉的说法,次元金币的价值远远高于下位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的金币价值,挣次元金币远远比自己所在地的金币有意思得多,次元网购的货物多如天上繁星,你可以买到很多你从来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总之,瑟莉斯拉抱着试试的心情挂了一百瓶的库存,等着看有没有傻瓜顾客上钩。

炼金术师与药剂师慌慌张张地按照薇拉的信,从书典用户内封上闪动的邮箱图标里选择了那份奖励。聊天魔典自带一支据说只要注入持有者魔力就能永不损耗的魔力笔,聊天魔典里联系人一栏出现了薇拉的名字,两位居住在拉克索王国的恶魔斥候的名字,另外一个则是不认识的名字,不认识的这个人有给她留言一份信息。

从留言来看,留言者的身份正是批量包场了瑟莉斯拉贩售的“数绵羊药水”的人,购买者没有使用真名,而是在次元随心购这个虚拟大型超市中注册的用户名-“面包面包蟹”,正如瑟莉斯拉注册的用户名是“奥汀顿之谜”一样。

“面包面包蟹”自称是某个星球上一个滨海领地的领主,夏季一到,领地沿海城镇的巨钳招潮蟹就会来到海边招潮和求偶,它们举起巨大的蟹钳没日没夜地敲击,因为数量很多、体形庞大、前仆后继,几乎占满了海滩,只在白天阳光最爆烈的时候才下海躲躲,一到晚上就继续聚集,用自己雄壮的大钳子敲敲打打吸引异性,搞得居民们夜不能寐几近崩溃,派出的军队无论是用物理还是魔法都很难彻底驱散蟹群,大家只好想办法保护好自己的院落,在地下室艰难入眠。

当地的安神助眠药物已经让居民们都产生了抗药性,今年实在难过,领主大人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次元随心购”的虚拟超市里下单,购买各种此类的药剂来尝试,结果而言,瑟莉斯拉的“数绵羊药水”的性价比最好,领主索性全部包了存货,一夜过去,领到药水的居民们报告自己昨天睡得雷打不动,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夏季以来很久没睡过这样好的美美一觉了。

出于销售一空的喜悦,对于豪气的金主,瑟莉斯拉也印象颇好,提笔回复了对方:是什么神奇的招潮蟹啊,能让你们如此困扰。

大概十几秒过去,似乎对面反应过来有留言,那位领主即刻提笔风风火火地回复到:你等我十分钟,我喊卫兵出去给你捣腾一只回来啊!

至于吗……瑟莉斯拉这么想着,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静静等待,大概二十分钟后,机械星仆斯黛拉的语音在耳畔响起:“有来自暗黑船城-次元网路中转站的异界邮件即将抵达,询问:放在厨房后的空地可否?”

得到主人的首肯,斯黛拉将邮件放在了厨房后面的院子。瑟莉斯拉赶紧冲出卧室,叫上书房的两人下楼看新鲜。待三人与两位元素仆从看到视野里两个硕大的冰坨子之后,就傻眼了——光是蟹壳都足有一米长,零点八米宽,巨大的蟹钳子令人有些胆颤,仿佛随时会被扼住咽喉,恐怕就连撬开砗磲的硬壳都不在话下。

海洋元素-鸣海率先尖叫起来:“我在海里活了也算有百年了,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螃蟹!这是蟹怪吗?”
淡水元素-雨歌赞同地点头:“我记得你给我看过的帝王蟹不过也就是腿长而已,身体没这么大的。”
琉赛亚惊讶得稍微有点合不拢嘴:“天啊,这是怎么被抓到的……我毫不怀疑这巨蟹一钳子能夹断普通人的手脚,我们低阶祭司还接不了的那种。”
亚历克斯前后左右打量着两个硕大冰坨里的巨钳招潮蟹:“我敢说,这玩意在王都就算卖一千金币都会有人愿意出价的,要么是收藏,要么,一次吃蟹肉吃到爽。而且,蟹壳的图案很特别,是天然形成的吗?”

斯黛拉为大家照亮这片区域,让他们更加仔细地欣赏。
“按照发货方的说法,它们在蟹群边缘设计诱捕了一公一母,否则,一群这么大的家伙朝你横行霸道而来,是个不会飞的都会吓到狂奔而逃。”瑟莉斯拉看了一眼自己的聊天魔典上的内容,“想想这么大的玩意,一整个夏季在海滨城镇的沙滩上占据,锵锵锵地用蟹钳敲着自己的壳,没日没夜地,那里的居民们还能保持理智真是太强悍了。”

“我觉得能抓到这东西的人也很强悍……然后,拉斯特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嘿嘿,还用问吗?当然是开一只来尝尝啦~”面对学徒的询问,宅邸的女主人搓手笑到,随即点了身边几位的名,“鸣海,切换到高压水枪切割模式,给我小心地完整地把这只蟹给卸了,零件切面尽可能完整,我也许有用。雨歌,赶紧烧锅水去。亚历克斯,去厨房拿一把锋利的剃刀,再搬一只干净的铁桶来,装蟹肉。琉赛亚,你也去厨房找个干净的大容器,万一这玩意有优质蟹黄,那我们就美滋滋了。”

待到元素仆从精心切开蟹的边缘,大家用力撬开坚硬的蟹壳,眼前的情景令他们再度深呼吸一次。

“这是液化黄金吗,我觉得这蟹黄仿佛在发光……如果可以生吃的话……我的天,‘面包面包蟹’它们到底住在什么神奇的海边啊?”纵使瑟莉斯拉自诩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任何螃蟹的蟹黄在夜幕灯光下竟然能反射出莹莹的微光,琉赛亚和亚历克斯同样也惊呆了,“别愣着,小子,赶紧都挖出来,装罐子里,称称到底有多少份量。”

待学徒按照要求做完手里的活,交给机械星仆准确称重,得到了12.35千克的蟹黄,亚历克斯一边剥着蟹肉一边感叹道:“这要是在王都,得卖多少份蟹黄酱啊。”

   炎誓家族对于居住地的美食还是颇有发言权的。亚历克斯说,王都有家颇有名望的餐馆,经营招牌菜蟹黄酱已经有几百年了,每年餐馆的后厨都要剥开成吨的海蟹河蟹才能满足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对于蟹黄酱这美味佐餐酱料的需求,而且通常制作的蟹黄酱不是纯的蟹黄,而是混入了切碎蟹肉衬份量的,即便如此,大家仍然对此趋之若鹜。哪怕对于收入较低的人来说算是食物中偏中上的价格,每年夏天,咬咬牙,至少都要买一瓶回家尝鲜,否则不算过了一个完整的夏日。按照一瓶0.3千克、蟹黄蟹肉5:5的比例、10金币的价格,那就是12.35×2÷0.3×10=823.333……约等于823金币。

“823金币在王都是什么概念呢?”水元素们询问到。

瑟莉斯拉伸出指头做算术给元素仆从示意:“我举个例子,两年前那本在王都热销的小说,最高的时候炒到过8金币一本,小说番外在地下书展会上卖到过20金币一本,也就是说,按照亚历克斯关于那家餐馆蟹黄酱的制作比例,嗯,我的小说正本要卖100多本才能抵上这12.35千克蟹黄所能制作的蟹黄酱。天哪,我还写什么小说赚钱(有版税和出版费用),改行卖蟹黄酱去啊。”

亚历克斯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满溢着幸福感地抬头仰望星空:“大冬天的,如果有人能在王都的大街上举着美味的蟹黄酱叫卖,极有可能会被人堵到出不了半条街,卖完了还不让你回家的那种,就算回家了还会被人堵门嚷嚷着把剩下的都交出来,交不出来现成的那就现做……想想就太可怕了。”

年轻的祭司忘却了昔日在神殿的那些祷告词,忘却了女神像的神圣洁白,满脑子都被美味的蟹黄酱占领:“听着真让我感到心动,拉斯特小姐。”

“琉赛亚,你也觉得赚钱好吧?来,跟着姐姐学做蟹黄酱,吃到饱之外,还很有前途的!”

“话是这么说……拉斯特小姐,可是就算我们做蟹黄酱,也没法运到王都去卖到10金币一瓶的。”

“唔……”被亚历克斯点中痛处,瑟莉斯拉赚钱的激动稍微被刹车了一下,可是她并不服输,心中的愿望强烈地催促她赶紧开动脑筋,打开销路的第一步。突然,她在聊天魔典上再次看到了两位读者、恶魔斥候的姓名栏:“格斯,凯茵,你们在吗?我是拉斯特。”

两分钟后,女恶魔的那位斥候回话了:“是拉斯特小姐?真的吗?好久不见?!你终于也拿到即时聊天魔典了?”

“是呀是呀,好久不见!凯茵!自从离开王都,我很想你!”

“我有收到你转自薇拉小姐给我带来的问候!我一直期待你有资格拿到这份奖励的一天!你最近发表在暗黑船城网路上的新书和日记我都有看哦!希望你有收到我的打赏!啊,光顾着嚎了,是有什么事吗?”

“询问一下,拿到这本魔典,是否意味着次元邮路也能在同一个位面……同一个国家内通行?”

“对的哦!这就是我和格斯为什么让你努力融入暗黑船城的有趣生活的原因,就算在天涯海角,终有一天我们也能联系上!听起来,你是有什么需要邮寄来我转交的?记得同位面邮寄东西可能有五分钟到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差别,视物品重量而定。”

“我打算做蟹黄酱……”话还没写完,接下来就被对方的字迹弹出来截断了下文。

“啊!蟹黄酱!”凯茵的文字在聊天魔典上凸显狰狞的笔迹,看起来那边激动得运笔如飞,每一行的短句都让瑟莉斯拉感觉到来自遥远王都的强烈怨念,她甚至能想象凯茵在耳畔大嚷大叫的样子,“虽然在暗黑船城的网路商店也能买到,可我好久没吃了,你一提起,我这大晚上的刚洗了澡饿得不行!有蟹黄酱赶紧给我来一罐啊亲爱的太太!不要吊我胃口,不要那么残忍……”

“别激动!我马上去做!对了,这次的原料是我从次元网路商店购来的异界巨钳招潮蟹的蟹黄,需要尝试。”

“赶紧的搞快点吃了我好给你吹彩虹屁,求您了!”

“行行行,搞起搞起。你俩都来给我打下手!”瑟莉斯拉这才合上聊天魔典,赶紧扭头转进厨房,琉赛亚小心地抱着那罐沉甸甸的蟹黄酱,亚历克斯抓起一桶剥好的巨钳招潮蟹的蟹肉,跟紧女主人,开始了夜晚的厨事加工。

亚历克斯用心在案板上将蟹肉用双刀熟练地切到稀碎稀碎,放到琉赛亚打好蛋液并加入少许盐、胡椒粉和豆蔻粉、百里香的盆子里,瑟莉斯拉用猪油将蟹黄熬出橙色蟹油,加入配置好的蟹肉沫不断搅动,加入姜汁和蒜汁,少许白醋。五分钟后,出锅。

香味满溢了他们的鼻孔,逐渐渗透到每一个细胞,更是飘荡在厨房的上空久久不散,瑟莉斯拉赶紧从厨房的柜子里找出今天刚做但还没吃完的面包,一人手里塞了一个,掰开,用勺子抹上热腾腾的蟹黄酱……

“这就是女神赐福吗Q-Q……仿佛看到了天国的模样,亚历克斯你说对不对?”
“嗯!比王都那家老牌蟹黄酱还要好吃过几条街T_T……卖15金币一瓶都不为过的!管他海鲜会致痛风!吃了再说啊!”
“就连我这张挑剔的嘴都无话可说,外面的世界到底还有多少我们未知的美味,一瓶助眠药水换来的缘分,实在是太妙不可言了……”

水元素们只能羡慕地看着,它们并没有味觉,也无法体会到人们对于美食的感慨。即便如此,残留有过去人类意识的它们,还是很想回到那尚能品尝各种滋味的年代。

瑟莉斯拉赶紧找来一个平日里准备装药水的玻璃瓶,塞满了新鲜并且香味四溢还尚有余温的蟹黄酱,走了次元邮路,给远在王都的凯茵寄了过去。蹊跷的是,不知道凯茵是临时有事出去了还是怎的,等啊等,直到过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回了信息。

“太太!这蟹黄酱到底是什么宝贝!就算在暗黑船城我都没机会吃过这样的!第一口浓厚醇香,第二口回味无穷,第三口我特么直接幸福到晕了过去!格斯刚回来看到我倒在餐桌上,还以为我中毒昏迷,结果他也小心地尝了一口,停不下来,然后我们俩都晕了差不多三分钟前才醒过来!嗷嗷嗷嗷嗷请容许我嚎叫!深夜扰民也要嚎叫!我要让这个街区的人都听到我们在大冬天吃到友人寄来的世界上最最最最美味的蟹黄酱!我要出去买酒!希望街角的面包店还没打烊!我还要面包和火腿再加酸奶来配这世界上最好吃的蟹黄酱当幸福夜宵!”

“我和凯茵都在冬日感到了莫大的幸福,谢谢您还记得给我们寄礼物——格斯。”这句显然是另外一位男性恶魔斥候借用搭档的聊天魔典写的,字迹特别工整。“她去房子外面蹦跳了,我猜这罐蟹黄酱活不到明天中午,即便我们一边不舍一边吃。”

得到意外好评之后,瑟莉斯拉更有信心了,她握了握拳头表示给自己的鼓励:“看来我们之外的受众对此评价也非常不错呢,来,帮忙装罐。明天要送村里每家一瓶品尝。”或许还能得到村民们的新点子。

“要不要给这个意外的蟹黄酱起个名字?”

“好呀,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鎏金蟹黄酱?”

“锵锵吵闹蟹黄酱?”

“就用琉赛亚取的名字好了,比王都那些名字贵气的蟹黄酱更有趣。何况的确是很吵闹的螃蟹产出的蟹黄制作的。”待蟹黄酱装好之后,瑟莉斯拉又考虑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今晚我大概会与发货方讨论加购一批它们的巨钳招潮蟹,明天我们花一天的时间来制作蟹黄酱并贮存,等格斯和凯茵给我们打开销路之后,大部分供应给王都,这可比带去德菲茵贩卖有利可图得多,毕竟就算是美味的蟹黄酱,在滨海都市愿意出高价的人可不算多。”

“这样不会给村里人说闲话吗?我是说,大家不会妒忌么?”亚历克斯略有担忧。

“第一,我作为村长,一开始就声明了顺我者昌的道理;第二,我赚钱,当然会带动他们致富,喏,看看你剥完肉的壳,可漂亮了对不,可以给村民们当装饰品的材料,反正我们不擅长这方面的加工,交给鲁波尔家去加工,或者其他人家有好点子的,大家分享,到时候去港都德菲茵见识见识,有钱一起赚。”

剩下的蟹黄酱整整装了八十多罐,瑟莉斯拉计划好将六十罐发给王都的凯茵和格斯,每一箱十罐,卖掉八罐,留两罐是她俩的福利分成,其中准备五罐用作试吃,相信经过凯茵这一闹,半条街……一条街的人都会知道她因为在冬天吃到了极为美味的蟹黄酱而癫狂半宿,继而更多人会寻上门来求品尝,求购。

剩下剥好的蟹肉,以及另一只冰冻的巨钳招潮蟹被送进了冻库,明日还有的忙。将收拾厨房留给水元素们之后,三人满足饱腹地回了楼上。待到他俩回阁楼去休息后,瑟莉斯拉赶紧运笔如飞,联系上发货方“面包面包蟹”,将凯茵她们关于巨钳招潮蟹制作的蟹黄酱的彩虹屁发了过去,引来“面包面包蟹”数十个哈哈哈哈的豪爽大笑。

“哎呀,你们竟然这么赞不绝口,真让人不好意思(挠头)。没想到我们都快吃腻的家伙能得到异界人如此高的评价,大概正如暗黑船城网络超市上流传的那句经典观点所言,‘你永远不知道异界存在何等惊喜,也不知道自己世界的东西会在别人世界是怎样神奇’,因此暗黑船城才架起了次元互通的伟大桥梁。不过,你也让我意识到了问题,我们以前吃这东西吃习惯了,没啥特别,所以没想过放到随心购平台上来卖……你这么一提我还有点想尝试。”

一听对面打算贩售,瑟莉斯拉稍微紧张了起来,因为定价很关键:“可以呀,领主阁下打算定价多少?”

“以前面对泛滥成灾,我们就算捉到了也吃不完,大家可能吃到吐,周围邻国都浮在海上,不缺这玩意,因此卖不出去……至多是捕获一些,杀死一些。不知道十金币(次元金币)会不会有人买啊……”

瑟莉斯拉直觉认为如果试卖畅销的话,势必可能稍微增加到15金币一只,即便那样她也承受得起,只不过现在需要抓住先机:“这样,我这里‘数绵羊药水’给你打八折到40金币一瓶,你明天先给我按这个价格搞20只来,金币现付,行么?”瑟莉斯拉心想,还好之前把助眠药水挂个高价,现在让利有余地,多好。

“哦!爱您!我这就让我的属下去加班!为了更多的人有个美丽安宁的夜晚!合作双赢!”

“下次再给我介绍你们那的有趣玩意啊~”

“我会陆续上架展示的!感谢提点!❤”

让机械星仆将“数绵羊药水”五十瓶上架后,瑟莉斯拉终于稍微放松地倚靠在椅背上,耳畔仿佛响起金币的哗哗声,那可是海浪的涛声所不能比拟的愉悦,幻想着自己躺在金币堆上打滚的情景,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幸福到融化了。

“果然,只要有门路,在山旮旯里也能坐着数钱呢……对了,明天得去找埃尔文家买猪油……”

至于早早就睡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关于饱食美味蟹黄酱的,幸福的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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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23:54:54 | 显示全部楼层
(九)亚历克斯的决心

一大清早,村中炊烟袅袅,各家各户便早起做饭,埃尔文家的牛奶与禽蛋是餐桌上大家的常客,趁着此时,琉赛亚与亚历克斯分别敲开各家的门,赠送昨晚瑟莉斯拉亲手制作的蟹黄酱让大家试吃。村民们平日里极少专门制作蟹黄酱用于自己食用,但基本来说每年还是会奢侈一下攒一点来品尝,那可得从芬利家和达勒家渔获里购买并赌海蟹的壳下面究竟有多少蟹黄。

浓郁的醇香令村民们赞不绝口,一小瓶的确不够每个人快快乐乐地蘸上面包夹个煎蛋大快朵颐,早饭过后,每家每户都派代表跑到村长大人家,追着问昨晚的蟹黄酱怎么这么好吃,到底是哪里来的。在得到回答“非此界之物”后,两位渔民家的代表点点头“我就说嘛”、“没见过太正常了”,随即,昨晚剩下那只就被从冻库里取出来,让大家一饱眼福。纵使村民们渐渐习惯了瑟莉斯拉突然掏出各种神奇物品,但这蟹壳图案是宝蓝底金丝纹路交错的样式,令大家新奇地发出各种感叹。

“比玳瑁更加瑰丽……”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这是用手涂上去的颜料的效果。”
“这东西能养的话绝对是赚钱的金疙瘩啊……”
“不,别想,你恐怕没法制服它,而且不觉得这东西在海边横行霸道很可怕吗?”

亚历克斯将昨晚大卸八块的蟹壳搬到村民代表眼前,同时递上小刀,给村中做日用品的鲁波尔家的当家,让他在蟹脚上刮一刮,到底是不是颜料涂的。蟹壳最厚的主壳足足有2.5厘米厚,蟹脚稍薄一点,工匠用小刀刮了刮,足足耐着性子刮了一厘米,才刮到渐变色变成浅灰蓝。

“天然的,真好……就连蟹脚这些零碎材料,打碎之后都能做不错的护符半成品。以我的观点和阅历,源自海洋材料,制作护符的话,会非常适合擅长水属性技能的人,比如这些蟹壳经过我们粗加工之后,卖给魔法工坊,再加工成为海洋元素的核心,能提升海洋元素在普通时期的单独显现时间(特指离开海边),以及在战斗中的耐久力。”

“哦,托雷,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加工好了,能让我家的鸣海提升一个阶段吗?”瑟莉斯拉询问鲁波尔家的老工匠。

“强烈建议您试试,这样的话,您的元素仆从应该可以在远离海洋的地方稍微多显现一些时间,而不是到时间了就必须临时消散。”瑟莉斯拉不是正式的元素萨满或者冰霜天赋法师,她能召唤水属性元素仆从都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随手摸奖的,恰巧有元素回应了而已,但无论是海洋元素还是淡水元素,它们都无法离开有水的地方太远,否则它们就要临时消散,以保证不会对瑟莉斯拉的魔力带来多余的消耗。改变这种现状的唯一方法就是提升元素核心的阶级,令元素核心发生质的变化。

感受到背后海洋元素期盼的目光,瑟莉斯拉将托雷·鲁波尔的建议记录到笔记本上,这次去德菲茵,就势必要拜访当地的魔法工坊了。若是以亚历克斯的角度,他会认为用蟹壳加工制作的盾牌,会增强应对水属性技能和魔力的防御。

“比如这一只蟹的壳,你初步估计可以产生多少的价值?”

“看您是打算做护符之类的魔法道具、装备,还是想单纯做工艺品……比如您上次提到的树脂工艺品,这玩意完全可以做一个天然美妙的宝蓝色树脂工艺桌,一定有收藏家会喜欢,价格我现在说不准。”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村长的指示。

“加上这只,一共二十二只巨钳招潮蟹,你拿四只的壳来做树脂工艺桌,做好了你自己去推销,卖多卖少都是你的工钱,然后五只的壳用来做成护符的半成品,两只的壳交给你自己发挥,这些收入归我,你觉得怎样?”

“都听您的嘞!”心潮澎湃的老工匠即刻竖起大拇指,用拳头在胸口拍了拍,表示包在俺身上。

“那,这些蟹肉……蟹黄,您打算怎么处理呢?”刚吃了蟹黄酱意犹未尽的养殖户埃尔文家代表,用期盼的目光投向瑟莉斯拉,希望村长能给点甜头到自己家。

“我会制作一些带到德菲茵试销,但主要销售途径不在那。约瑟夫,你家还有多少猪油?”

“我存了200千克,不知道够不够您用?”

“不好说,但是没关系,我包了,按德菲茵的市价算,我会付给你钱的,待会都给拉到这后院来,顺带你家有大锅也借来我用用,我记得你老婆厨艺不错,待会劳烦桑德拉过来帮我一起熬蟹黄酱。”瑟莉斯拉快刀斩乱麻地决定了今日的工作内容和人手分工。

“好的好的,我回去就给内人打个招呼。”约瑟夫高兴地回应到,200千克猪油,意味着他不出门就已经有钱入账了,喊老婆来帮忙一定也会非常乐意。

“大家如果对于蟹壳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想法都可以给我说,对了,晚上记得来,每家领五瓶回去。”随着瑟莉斯拉慷慨的招待宣言,大家笑逐颜开,满心期待,即便村长没明说,各家各户还是会派稳妥的人手过来帮忙,毕竟在这小村庄里,互帮互助是他们度过每一年时光的关键,尤其在这冬季严寒到来之际。

距离前往德菲茵的启程之日仅有四天,因此必须在启程之前就将所有的预计要销售的货物备齐。蟹黄酱稍微有点在预计之外,不过这次众人依旧希望它能成为本次旅途商事中的亮点——即便在港都这种盛产海鲜的地方也能脱颖而出的程度。

瑟莉斯拉家的后院一片繁忙,同时,井然有序。

村中清闲的女性负责准备各种佐料,调出味道稍有不同配料,比如原味、海苔味、辣味;元素仆从在老工匠的指导下用高压水枪精准切割出人家需要的壳的形状;男子们用撬棍撬开蟹壳,用剃刀和勺子分别刮走蟹肉,收集蟹黄和剔出其他不太需要的内脏;亚历克斯和亨特·坎贝尔以及学徒们分别在案板上架起双刀哒哒哒哒开始剁起蟹肉沫;琉赛亚则是负责洗干净每一个玻璃小瓶以备装瓶;孩童们负责用石头和砖块垒砌足够支撑大铁锅的灶。

人多力量大,一天就将二十只巨钳招潮蟹的蟹肉与蟹黄完全制成了美味且略有不同的风味蟹黄酱,多余的蟹肉一部分送往冻库,一部分被做成蟹肉卷分给各家各户大快朵颐。

“这可是连王都的贵人们都享受不到的特别蟹肉卷!”村民们骄傲地评价到。

一整天,后院都弥漫着海鲜与调料的香味,当它们完美地结合到一起时,所有人都在忍耐着馋虫随时存在的折磨。人们忙碌的身影与挂在面容上的笑意映在祭司湛蓝的瞳孔中,让他不禁回忆起在王都神殿中,经历过的一次女神转生祭典。

前辈们告诉琉赛亚,女神转生祭典是祈愿的仪式,祈愿为了复苏残破的大地而耗尽神力深深沉睡的女神再次醒来,即便不知女神会在何时,以怎样的形式苏醒,作为信徒,都要耐心祈祷并等待,这个仪式每五年都会进行一次,特别盛大与隆重。

记得那时,整个王都的神殿,以及全国各大要地的城市的星愿教会的神殿都会同时于当地筹备开展。从打扫神殿到准备仪式祭品、供物、料理,低阶祭司们忙得连轴转,中阶祭司们忙着协调官员们保障祭典的物资,高层祭司则是拜会王室和贵族,邀请他们参加祭典。

准备祭典的工作往往比祭典本身更有趣,那时与尤利娅一起工作的快乐回忆至今无法忘却。不过,这一届的祭典似乎有些出乎举办者意料的插曲。那一天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同时天上还闪烁着几颗即便在那时光芒也毫不逊色的星辰。负责占星的一位高阶主教大惊失色,经过一会讨论,王国境内的主教们都一致认为,这是女神转生的预兆。

传闻女神的真身为古早的白银之龙王,月亮是她的象征之一,亦有说法是女神沉睡于大地,而意识回到了天上,寄宿于月亮之中。月亮如此接近大地,应当是女神的意识想要回到她的信徒们身边,即为复苏的迹象。而且,与月亮一同高挂在夜幕中的璀璨之星,理应代表女神身边守护她与为她而战的圣者们,应该会陆续转生现世,继续拱卫在女神身边,为她讨伐邪恶的古神。

与前辈们不同,刚刚入门的琉赛亚还无法感受到别人那种祈愿不日会实现的欣喜。女神的概念只存在于他日常修行的书籍、神像、圣歌与仪式中,尽管他已经能体会到别人口中神圣尊贵的概念,但女神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他心中一片空白与茫然。

尤利娅说过,虔诚者,女神一定会在梦中授予温柔的启迪与触碰。比如她自己就梦到女神在光芒中伸出模糊的手,给她带上一顶洁白百合编制的花冠。彼时,琉赛亚自身情商还算在线,去花店买了一些白色的百合,给她编织了花冠戴上,权当是讨她一个开心。只是从没想过,尤利娅的梦是真的,女神的恩赐真的在现实中降临,她获得了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圣女”之位。

那么,自己算是那顶花冠编制过程中,被舍弃的绿叶?
还是说,因为自己不足够虔诚,所以女神不愿意垂青自己?

一整天忙碌下来,瑟莉斯拉的学徒终于剩下了一些看书的时间,而亚历克斯看出挚友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询问之下,琉赛亚说出了上面的想法。

“……说起来,我也不是什么虔信者,毕竟我的职阶不像兄长和姐姐那样,需要强烈的信仰之力。只是普通地希望女神庇佑我和我的部下在战场上有不错的运气,剩下的看女神的心意是否顺遂。每次战后归来,与父母一起去神殿敬奉供物。一直以来女神在我意识的概念中很……飘渺。仅有一次,她在我的梦里似乎是一只如月光般朦胧的手,将还有求生欲的我从深渊里一点一点拉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用龙血石救了我那次。”

“看来女神的启迪真的存在……那么我进入神殿成为她的信徒的确是命中注定。”说不定是为了给炎誓家向女神还愿用的。

“我不是很赞同你这个观点,琉赛亚。”这时,束着浴袍头上裹着毛巾的瑟莉斯拉踏进了书房的门口,看起来她在门外光明正大地“窃听”已经有一会了,虽然亚历克斯有些不爽她这种行为,但好歹寄人篱下,女主人的嗜好只能随她去。“如果这个梦足以让亚历克斯的父母亲友认为是女神的启迪救了他,那么真正践行了这个行为的你,更像是女神本身。”

这句话令琉赛亚惶惶不安,说是赞誉也太过了吧:“拉斯特小姐……我何德何能……”

“我的个人观点,你们听听就行。”瑟莉斯拉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反正神殿里的正经祭司们肯定觉得我在胡扯。”

“……我倒是赞同你的观点,因为有些时候,每每回忆起来,我的心是这样认为的。”

“亚历克斯……?!”祭司惊讶地扭头看着挚友。

女主人觉得自己的学徒没必要为此担惊受怕,唯恐得罪女神:“好啦傻小子,就当我们俩喝多了夸你两句。别紧张,这里可没有别的人能指责我们三个的言论是在渎神。”

话音落下,瑟莉斯拉准备回房间休息,却被想起了什么的亚历克斯挽留。龙骑将的表情与言语带着一些忐忑,更多的是恳求:“有件重要的事想拜托……我希望借用你的神奇魔典,给家里带个信,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现在一切平安。”

本以为瑟莉斯拉会干脆拒绝,或者提出某个条件,让自己付出苦力或者其他代价,她才会允诺借用这份便利,然而似乎宅邸的女主人这会心情不错,直接答应了:“行,你想写的话我待会给王都的斥候朋友知会一声,让他们给你通传。不过,你准备好承受来自家里的压力了吗?”

食指遮住一半的嘴唇,亚历克斯的垂下眼帘,思考了一下,最终得出结论,目光自信了些许:“没问题,只要不暴露所在地,按你说的,父亲也不可能提着四十米长的砍刀飞过来削了我。”

瑟莉斯拉非常乐于看到这些平日里言语规矩的贵族破坏掉他们好不容易规制起来的修养,不由得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越来越有模有样,像个随和又凡俗的佣兵了。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拿。”

待瑟莉斯拉走出书房,两人这才感慨出声。
“她……意外地好说话呢。”
“比起刚开始的恶人颜,其实骨子里是个好人?”
“我想,应该是。冒着风险接纳我们在这里住下,村子里的大家又那么仰仗和信赖她,而且,除了严格要求我的学习和工作,其他并没有为难我的地方。”
“我开始喜欢这样在乡下清闲度日的时光了。”

带着即时聊天魔典,披上厚外套的瑟莉斯拉再次走进书房的时候,方才的那份笑意似乎消失不见:“似乎王都发生了一些事,我问过凯茵,这是我朋友的回答,你自己看看,亚历克斯。”

怀着略微紧张的心情,亚历克斯谨慎而恭敬地接过瑟莉斯拉的聊天宝书,上面写着身在王都的恶魔斥候的回复。

『太太您问我最近王都有什么新闻没有,最大的事情莫过于炎誓家的变故吧。』
『亚历克斯·炎誓,拉克索王国的龙骑将大人,死讯基本确定。』

死讯确定这几个字看得亚历克斯自己都有几分胆战心惊,而琉赛亚则被更深重的自责感所淹没。

“对不起,亚历克斯,都是因为我……”无论从哪个角度,年轻的祭司都认为自己害得王国的大英雄从各个角度已经社会性死亡。

“我说了,我自己的抉择,你毋须道歉。就算道歉,那也该是我,我的任性却要让你背负更多骂名和负罪感。”说着,龙骑将的手指滑向恶魔斥候发来的消息的下文。

『前天的事。虽然没有找到亚历克斯·炎誓本人的遗体,但他出走时所携带的武器的全身铠甲装备,已经无一缺失地被送回了炎誓家,经过炎誓家家主与至亲的兄长与长姐的确认,的确是亚历克斯本人的。这件事已经传遍王都大街小巷,人们议论纷纷。炎誓家召集大家族进行会议商讨此事,一部分意见是希望借此宣布承认亚历克斯的死亡,举行葬礼,让他引发的事件的影响尽快过去,炎誓家暂时退出龙骑军团的领导层,转而尽可能地支持摄政王对龙骑军团的掌控,以免大权旁落,炎誓家的利益以及在军队中的威望继续损耗;另一部分的意见是不能就此认定亚历克斯的死亡,如果将亚历克斯的死亡与摄政王的旨意被不怀好意地联系在一起,对军队的士气是相当大的打击,低阶的士兵和军官会更加怀疑上层之间的不睦,以及担心自己站队错误,以致军心惶惶。』

“啧,看看,你现在无论活着还是去世都是一种罪过。”瑟莉斯拉评论到。

亚历克斯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绝不是无辜无错之人,但他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横竖我都是有罪,那就再加重一份也无所谓。失去龙骑将的地位的确让我感到遗憾,但我决不后悔带走琉赛亚这件事。炎誓家一直小心地保护着自家的恩者,我不会容忍宫中有些对炎誓家不利的人趁虚而入,对琉赛亚下手。”

“摄政王和你家应该不是直接对立的吧?为什么王家卫队来带走他,你会这么敏感?”

“我事先被告知了来带走琉赛亚的王家卫队的带队者,那个人的接受了某些贵族的贿赂,极有可能要诬陷琉赛亚借与圣女的关系藐视王室。藐视王室的罪很容易会被夸大,我非常担心以琉赛亚的性格,他根本没法为自己辩护。而摄政王肯定对他没好脸色,那些人吃准了这一点,绝对会发难。”

“好了我懂了,你不必追加解释。看看这小子温顺善良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家还是护他护得算不错的。难怪你会急成那样,不顾一切也要回避不想见到的事情。”瑟莉斯拉已经提笔开始书写,她告诉凯茵,这里需要你去做一位传信人,信件的内容稍后就到。然后,她将书典和笔递给亚历克斯,“来,你要写什么。”

亚历克斯谨慎地写完了一封短信,将除了落脚点之外的一些信息,比如自己的经历,现在的生活都简略写在信中,并简述自己将与琉赛亚一起在乡下生活,不会再回到家中的决定,除非拉克索王国再度受到敌国侵略,届时,自己会以普通佣兵的身份参与战争。

“我敢说你父亲母亲看了大概率会气到不行,还不如没收到这封信。”

“传递惹人唾骂的事实,总比放任谣言惑众要好。虽然很对不起父母、兄长、姐姐和对我抱有期望的大家。但是……我已经是个叛徒了,如果战争再发,叛徒会在战场上迎来像样的终末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回去的话,还可以用一连串误会做借口来辩驳的!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失去你用生命和努力打拼来的一切,应得的一切!”在写的途中,琉赛亚就试图阻拦他继续写下去,但是被瑟莉斯拉用眼神震慑警告了。瑟莉斯拉的瞳孔似乎在一瞬间似猫瞳般变化,犹如猫的尖牙扼住了无助仓鼠的喉咙,学徒顿时背后冷汗淋漓,松开了握住亚历克斯正在书写的左手的双手。“那么多人需要你的领导、指挥,他们对你充满厚望,你就忍心辜负他们吗?”

“不忍心,但我有自己的衡量,他们给我厚望和奖励,而给我第二条命的,只有你。”亚历克斯真挚的言语听得对面的瑟莉斯拉都想在桌子下面记笔记,“也许你会说,凭借这份权利,我命令你回归家庭,将重生的性命用到该用的地方去。”

祭司刚想说的话被对方读了心,只好绷住嘴唇,欲言又止。

“但我认为,如果这份重生的性命连救命恩人的平安与幸福都无法守护,不过是一份侥幸,与廉价的死里逃生罢了——我的自尊只会鄙视它。”

瑟莉斯拉慢慢地鼓掌,从小声,到大声:“说得好,亚历克斯,我都想给你鸡排饭加个蛋了。就是这份气势,我会让凯茵转达给你的家人,赞美炎誓家族的骑士精神。琉赛亚,你也听见了,大英雄的誓言令人非常受用,你也不要总是拒绝,若真的心疼人家,就该与他一条心,做一对亡命天涯的好搭档。我作为临时房东,非常欣赏这种挑战世俗观点的做法。”

不论是以隶从印记的角度,还是气势与心理方面,琉赛亚都无法违逆瑟莉斯拉的意志,他只能在心里对于炎誓家那些曾经真心尊重与关爱自己的人感到万分抱歉。

远在王都的凯茵允诺立刻就去送信,蟹黄酱的福利到来让她心情好的不得了。

炎誓家的宅邸依旧灯火通明,搭档格斯去熟识的有钱人家推销蟹黄酱了,凯茵便在街上逛到十点才慢慢悠悠地靠近外墙边缘,找个几乎没有被人发现的空档,她高高跃起,翻进了人家的院墙内,然后,大大咧咧地走在花园步道上,被仆从和护卫们发现,当作古怪的贼人扭到了家主面前。

阿塔洛斯当然认得这位在王都赫赫有名的恶魔斥候,十几年来,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拉克索王国依靠这对搭档提供的情报,减少了许多损失,亦获得了诸多胜利,因此他是没法擅动这位声名在外的异族斥候的,只能恭敬地看座,询问凯茵阁下深夜翻进鄙人家院墙到底所谓何事。

“哎呀,当然是为了躲避冬天里追猎美食的人群,来给家主您带点礼物哟。”笑起来有几分像狡黠有体态轻盈的流浪猫,凯茵魔术般从斗篷下摸出一个方形小礼盒,上面系着好看的红绳,从礼盒里渗出些许诱人的油香,与某种海鲜的味道。“这可是能在冬天让整个王都的人都愿意荷包出血的美味呢。”

在炎誓家看来,进了这个院子还特地送海鲜来的人,分明就是打定主意要戳这个家族的痛处,痛风的人吃海鲜,这不是变本加厉火上浇油么。站在阿塔洛斯背后的长子克莱因的脸上已经有几分愠怒若隐若现,但自己妹妹却用手肘轻轻捅他,低语着恶魔斥候不会无故闯进炎誓家来找茬的,至少她不是那种惹人嫌的家伙,毕竟与炎誓家素来没有过节。克莱因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人素来无事不登门,且看这位斥候真正的来意。

“不知道凯茵阁下最近做起了推销海鲜的生意,是我家孤陋寡闻了。说起来,能将海鲜推销到炎誓家,是否是一种销售上的自我挑战?”

“真正的美味,其意义在于让人欲罢不能,即便痛苦也会爱不释手,炎誓家族早年从海边迁居至此,曾经也酷爱过海鲜,本人特地上门推销一下今日新鲜到货的蟹黄酱,不知会不会符合您家口味。”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练的阿塔洛斯作为家主,不难看出这礼物大有文章。
“可以试吃?”

“不满意您不付钱就是了嘛,大不了我损失一瓶,15金币。可我觉得,您终归是会付的。”俏皮的女性斥候装可爱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长子与长女庆幸母亲大人去神殿夜祷还没到家,不然少不了对丈夫数落几句。

阿塔洛斯谨慎地打开了包装盒,四罐渗出油香与海鲜味道的蟹黄酱瓶子中间,夹了一封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客户好评反馈卡。拆开信封,打开里面对折的纸片,家主立刻眼中生光,因为那分明是他幼子的笔迹。

“先说,不是亲笔,是拓印,但基本等于亲笔。剩下的您自己慢慢看,我很有耐心的。”说着,凯茵不客气地吃起面前的茶点来。

『父亲,是我,亚历克斯。见信如见人,我猜您一定会生气,我的任性给您和大家带来了一连串的恶果,在此,我向您、母亲,兄长,姐姐与那些关心我的人致歉,尽管……大家可能不会原谅我,也无法原谅我弃大家而去。抱歉,这是我的决定,我不会为此后悔,亦不会为此改变。
我听说了,王都传来关于我的死讯,有人用心收集了我逃亡途中于各个城镇卖掉的铠甲和武器,这可真是有够破费的,为了使你们更加倾向于相信我已经死了。
事实与传言大概一线之隔,我的确差点死了,死在荒无人烟的森林之中,有人借口卡图玛斯殿下的名义一路追杀我和琉赛亚。但是,琉赛亚又一次救了我,和另外一位善良的女性一起。现在我住在那位值得尊敬的女性家中,身体已经恢复,除了发作过几次的老毛病,其他无恙。带在身边的药虽然已经用完,但琉赛亚还能照顾我。
今后,除非王国再度遭到侵略的恶战爆发,我可能会匿名回到前线之外,我想与琉赛亚一起定居在这不起眼的乡下,与王室和教会再无瓜葛与关联。您不必再遣人寻找我和琉赛亚,龙血石依旧在琉赛亚手中,一切安好。龙骑军团的事,还请交给摄政王自己统领,这好过他交给别人。我会不时给您和母亲,兄长、姐姐寄来乡下的土产,还有信件,谨告平安。
最后,如您有机会面见圣女大人,请代为转告,琉赛亚祝愿她一切安好,勿念,勿再回信,保重自己。
今次就是这些,给家人们报上平安之讯。
最后,请不要追问送信人我的下落,不要为难人家。

                                                您 任性的孩子  亚历克斯』

阿塔洛斯看得一路都在双手颤抖,在幼子出走六十多天之后,这封信若一切为真,那便是最为重要的、唯一有效的讯息,以至于他怀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之余,还是对着熟悉的字迹不免老泪纵横。就连身后的亚历克斯的兄长和姐姐都忍耐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珠,打心底地庆幸着弟弟还尚存于人间,真想让母亲也立刻知道这个消息。

他们依然用求证的目光投向带来讯息的恶魔斥候,是希望她给一个确定的讯号。

“别问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投递员。讯息真假自己分辨,食品安全自己决断,本人不做任何解读和表示,只是来推销蟹黄酱的。15金币一罐,而且,货不多,每家限购10瓶哟。”

阿塔洛斯的女儿,圣骑士阿纳斯塔西娅接过这四瓶蟹黄酱,使用法术验毒,在确认安全之后,向父亲点了点头,并指出其中一瓶的瓶底还黏着一张叠起来的字条。阿塔洛斯赶紧取下来展开,上面写着:
“蟹黄酱是村里的大家一起制作的,酱中的蟹肉由我亲自料理,希望父亲您务必尝试一下。”

带着一丝好奇,阿塔洛斯让女儿赶紧就近找咖啡勺来,打开一罐,挖了一勺送进嘴里慢慢品尝,一时间,老元帅的表情特别复杂,让长子长女没法分辨出到底好吃还是不好吃。良久,老人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来,就像是运筹帷幄的一次胜仗之后,欣慰而释然,又像是久居内陆的人见到了大海:“……炎誓家的血脉,终究还是眷恋着初始之海。除了身上的病痛,我们的发色,绝不是一份诅咒。”

送信的斥候双眼微眯地稍稍后仰,笑而不语。

“我们希望订购10瓶,以及……不知道我们能否有幸从您这里订到后续的货物?”一国元帅堪称谦恭地向一位恶魔斥候微微低头,“不带任何目的地说,这是本人此生品尝到最最美味的蟹黄酱。”

“只要您不擅自窥探我的货源,嗯,可以的哦。”凯茵又调皮地眨了眨眼,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显得并不在意觐见贵族的礼数和某种优势,“我也是在毫无预告的情况下收到的这种蟹黄酱,一品之下好吃到我半夜上街嚎叫,所以很急切地想分享给王都的大家,讨个好彩头。哎呀,您说后续的货物……也许今后会有不是蟹黄酱的美食从不知名的角落流入王都,让大家都感到幸福的。在这没有仗打的和平时期,我都有点想开个食品商行了。”

阿塔洛斯敏锐地捕捉到斥候的尾音,赶紧对身边的管家知会到:“取我的支票来。”

炎誓家不仅在战场上搜刮到不少战利品,平日里在王都和其他城市有很多营生,作为拉克索王国的大贵族之一也不缺钱,但仍然抱有一丝试探的阿塔洛斯,在支票上签了二十万谷地金币的面额,撕下来双手交给对方以示诚意:“既然凯茵小姐有为王都食品业注入活力的雄图伟志,在下亦愿意聊表心意,做一份小小的赞助和投资,如您需要,可以与我的管家洽谈,炎誓家族在王都的铺面,任您挑选一处作为营业场所。”

“那我就不客气了。”凯茵看了一眼会客室的墙上的钟,“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就此别过,元帅大人,两位圣骑士阁下。”

“请让我们送送您。”克莱因与阿纳斯塔西娅一同说到。

“不了,我怎么进来的还是怎么出去,好保持我推销蟹黄酱方式的神秘~”

“啊,那个,”老元帅欲言又止,似乎有点想挽留已经起身告别的斥候,“我们……我是说,假使家里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们如何能联络到他?”

“我并没有什么途径,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但,相信命运以及女神保佑吧,就算他远在天边,也迟早会知道王都发生了什么。亚历克斯阁下始终是您的孩子,任性妄为之余,绝对不会忘记和抛弃家人。”

阿塔洛斯知道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最后向传达讯息的斥候行了骑士礼:“……多谢您的忠告,凯茵小姐。”

“明天我让格斯来送货,会走正门的。”正常去贵族商人家送货,那位言行谨慎,性格持稳的男性斥候还是非常可靠的,这点在王都境内的口碑还是挺一致。

送走“不速之客”后,父子女儿三人扭头回房研究起四瓶味道略有不同的蟹黄酱。三人一致评价,是真的超好吃,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亚历克斯是在那个村子里给人帮厨了吗?天天能吃到这般美味,在王都的高级餐馆里帮厨都不一定有机会这么奢侈啊。

“奇怪,感觉不是本国的海蟹,本国的海蟹没有这般究极美味的肉质。难道亚历克斯是一路被追杀到出了国境吗?这可糟糕,被王宫知道了,可能真的会被坏人诬陷叛国的。”兄长克莱因为弟弟担心着。

“父亲,我们要派人盯梢那位斥候么?总觉得她不可能毫不知情,她的眼神和举止都在暗示一种莫大的优势,似乎是希望我们去讨好似的。我并不是反感这种讨好,能公平交易到情报,付出金钱和其他一些代价未尝不可,只是,事情发展的节奏不由我们掌握。”一边在口腔中品味蟹黄酱的奇妙美味,长姐阿娜斯塔西娅一边对父亲说到。

“算了,都答应人家,不要过于窥探了。她反复暗示,只要与我们建立起明面上的合作渠道,一切往来都是正常的商事途径,人家到我们这里谈生意,也就光明正大。我相信她会带来亚历克斯后续的消息。”

听完父亲的话,阿娜斯塔西娅自告奋勇,说:“父亲,明天的商事和今后的食品商行运作联络就交给我吧,女性之间也不会被人说别的闲话,至少会少一点。”

“就交给你去做了,阿娜。”阿塔洛斯点点头,表情显得释然又开心,“蒂芬怎么还不回来,真想告诉她,亚历克斯参与制作的蟹黄酱,非常非常美味呢。就算我们不能大快朵颐,她可以啊。”

另一面,王宫——

拉卡乌斯国王给弟弟带来了今日市面上十分罕见的蟹黄酱,宫廷御厨捧心百分百推荐,说自己在大街上偶然遇到的,某位有名的恶魔斥候正在耐心地给大家推销品尝,引发了排队抢购热潮,15金币一瓶从价格上来说的确很贵,但人们仍然你盯我我盯你盯死了插队的任何机会,一人限购三瓶就算几小时也要蹲守。他在尝了第一口之后,说什么也要带几罐回来给陛下,两位公主殿下和摄政王殿下尝尝鲜。

一开始,卡图玛斯看起来的确郁闷得紧,又不想折煞了兄长一片好意,在尝试了蟹黄酱的确美味之后,郁闷的面容才逐渐化开,心情略有好转,总算和兄长拉开了话匣子。

“今天圣女也甩你闭门羹了。”

“称身体不适,每个月那几天,不想见客。”

“下个星期再去嘛,总不可能天天都身体不适,也不可能总躲着不见王室成员。我们尽到我们的诚意与礼仪。”

“就这样的德行与态度,配称之为圣女?哼,要我说,七年前舍身救我的那位乡下女子,我宁愿称她为圣女。”强壮有力,人美心善,至于……功夫嘛,应该是可称一流,就连王都的高级娼馆都不配请她坐镇的那种。

“你会如此怀念那位夺走你初夜的狂放女子啊。真不像贵族的发言呢,弟弟。”拉卡乌斯国王觉得,弟弟开始说这些话,就意味着他的心情多少有转机的迹象了。大概类似于男子们在酒馆酒吧里谈起与某位女子风流一夜的故事那样,气氛逐渐轻松,人们之间的交谈比较坦率。

“你说错了,兄长,正因为这种发言,才像是贵族会说的。”卡图玛斯举起手里的红茶杯,以茶代酒表示了带来好味蟹黄酱的感谢,“没有哪位贵族喜欢憋着自己的风流情史。尽管我不知道她的真名,但我会时常记起她,那一晚经历了被人追缉,中毒发作,到一夜梦幻的痊愈,过于跌宕起伏,实在难忘。”

“以至于你后来寻找的女性,都没法还原那一夜的体验?”国王对于弟弟的阅读理解永远是九十分到一百分的优秀区间。

“那还用说吗,所以我对这种风格小清新还带点个性脾气的圣女大人,真的提不起一点半点的兴趣。”

“你现在还在寻找她吗?”

“说实话有些放弃了……和龙谷的那位救命恩人一样,都是回头去找,已经从世间蒸发那般杳无音信。让我悔恨没有当时就坚持带走她。卡图玛斯……我的名字还真是一个诅咒。”

“诅咒什么的就别去想了。实在不行放弃,切断这份怀念,重新找一个跟你感觉合拍的女性,现在也不迟。”

“兄长,话说的容易。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之后,”摄政王抬了抬手里盛有蟹黄酱的勺子,眼神意有所指,“你还会去想吃那种平庸的同种类食物吗?岂不是掉我们王族的价。”

“天哪,你经历的一夜到底有多么梦幻多么传奇,弄得我都有点心痒痒了。”拍拍胸口,拉卡乌斯国王调侃到,“你巧遇那位红发淑女,难道会像先祖遇到的圣塔莉萨一样无法用言语概括吗?”

“得,王嫂听到的话,可能会吃醋跟你闹脾气哦。”

“我就说说而已嘛~~不会乱吃的。刚才的话,你还是别告诉她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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